時光的去處

禺農

小站

年少時，鐵軌比目光

更了解遠方

固執地把小站看成起點

穿過晨霧，一次又一次出發

出行前，母親在水缸底悄悄壓放著

被淚打濕，用紅紙折的平安符

親人的牽掛

不管有多長，總是丈量不出

遠行的向往和距離

直到有人對我說——這是為

你準備的行囊，不是包袱

風景還在遠方，隨身的行囊

再裝不下，小站留在心中的分量

生活

鴿子的翅膀屬于天空

不懼遙遠

鴿子的思想——

以悠閑的姿態行走

坐在椅子上的老人

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用專注的眼神把一張張報紙

迭成遠去的歲月

不再關心遠處的色彩

光影在心里褪了色

便是寧靜

而鴿子告訴他的

不僅是寧靜，還有

像云一樣的飛翔

風中之路

風一定知道

它想去的地方，想走的路

不然，為何總是不愿停留

我要與初秋的風結伴

不等葉子凋零，鮮花枯萎

也不聞秋實的芳香。去遠行

風架起長橋，飛渡江河，登上頂峰

走過未必留下足跡

向往并非總在遠方

借帆航行，終要擁抱港灣的寧靜

托云飛翔，也會隨雨入塵

這便是風中之路

回家

舊屋像長了老年斑

門口坐著的老人

遠遠地看著我回家

墻面裸露的小青磚

見面對我說

沒事，骨頭還硬著

我坐在門前小凳上

靜靜地聽母親說以前的事

就像小時候，聽瓦檐滴下雨聲

墻根的青苔

已經習慣默守漫長的晝夜

不管我來年，是否回家

家鄉的雨

家鄉的雨，不同于城市的雨

在城市，雨是隔窗觀望的陰晴

在鄉村，雨是流過心田的冷暖

下雨了，頑童急匆匆跑回家

坐在屋檐下看著天空

等著雨停后的彩虹

下在天井的雨

淋濕了月季和萬年青

讓記憶一直保持鮮艷

好雨眷顧田間

幾個穿著蓑衣的身影

穿行其間

雨中走過村前小路

鄉土的分量，幾十年來

還是泥濘的鄉愁

家

鳥兒常常被一根茅草、一段枯枝

感動，為了安一個家

梧桐葉曾經撐起一片避雨的天

只因季節太窄，秋風太急

炎熱和寒冷，在相距遙遠的

南北之間，給生命劃地設界

而飛翔的翅膀懂得跨越

唯有愛：不分季節，不設界線

也許我還會

在家鄉楓楊樹下撿起一片葉子

這應該是我小時候爬樹時

不小心掉落的鑰匙

原本，它一直掛在我的脖子上

也許我還會，跑過以前走過的小路

翻過一個必經的矮墻

到達幾個小玩伴約定的據點

也許我還會，悄悄溜進家邊小巷

在一塊早已擺布好的墻磚下

取出放在里面的小人書

也許我還會，有意踩破平坦的雪地

再回頭看看腳印

走過的路，本來就是有深有淺

也許我還會，把那片楓楊葉系上紅線

掛在胸前，貼近心臟

溫暖我，隨時開啟童年的回憶

（選自《芒種》2019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