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外三首)

熊游坤

宋大帝，在云破天晴處

給宋朝的天空定了顏色

大宋子民，就將生計

捏成了天空的色彩

在泥巴上上釉，上碧天青荷

不分晝夜趕著飛禽跑獸

走進一枚枚壺碗瓶罐里

百鳥朝鳳，百獸朝麟

奏一曲天籟瓷音

達官顯貴，鳳簫聲動

把玩在手中的玉壺

較量士族墨客的等級身份

而田間農人，用它沽酒斗茶，比試茶色深淺

一場戰馬嘶鳴，割裂了釉面

亂世的鐵蹄，踏傷水與火的故事

長年安穩的公主們，驚嚇得四處躲藏

遍地生長的痛，穿透一個盛世門庭

遂寧的金魚村，一個從來不養金魚的地方

農夫用一把鋤頭，開啟了一個沉痛千年的王朝

釋放出一群從宋朝逃散過來的美人

在這里，她們已被養出高貴的顏色

引來天下人朝拜

落葉

空中，多了些紛飛的魚

池塘邊的柳樹，如網的枝頭

被風越吹越瘦

夜幕下，你無助地離開枝頭

是一種吶喊

引滿山紅葉，隨你惆悵

你用一抹嫩綠，為一株老槐

抒寫過往時光

留給世界，一個無法言說的真理

卻給我少年的曠野

種下一片魚骨的荒涼

你的飄零，仿佛是候鳥的贈言

在一場大雪中放牧

桑樹林

風，把一朵又一朵云

編織在一起

又毫不猶豫地把它們拆開

天空，越掛越高

桑樹林，那么多的桑葚

一顆比一顆飽滿

雨水將它們喂養在那里

將它們連成一片

等待，那些撐著傘的姑娘

破土而來

山坡上的桑葉綠得越囂張

桑葚就越發明亮

一只螞蟻，抱住甜熟的桑葚

像一個嬰兒，咬住

一粒櫻紅的乳頭

遠處的翠鳥，在學人說話

那一叢長相好看的桑樹

有時被蛇和鳥盤踞

饞餓的眼睛在此十面埋伏

只待陽光煮熟味蕾

就一擁而上，蜂窩圍食

這個春天，我固執地懷念

家鄉的桑樹林，懷念一粒誘人的桑葚

父親的刀疤

在父輩幾位兄弟中

只記得你身上的刀疤最多

你一生都在為別人治病

你懂得人活著必須咬緊牙

于是，你舉起手術刀

為那些淌血的傷口，治療

背著藥箱走村串戶

曾被側面沖來的大黃狗撕了一口

鋤地時，小腿被鋤去一塊皮

后來，你動了兩次疝氣

再后來，膽結石、闌尾炎……

刀疤呈倒立的金字塔

新傷蓋舊痕

（選自《公安詩人》2018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