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開課

徐玲

“我最后再強調一遍，待會兒的公開課，校長要親自來聽課。”李老師用短尺敲敲講臺，“你們一定要積極舉手發言，不能光讓我一個人講。”

“如果說錯了呢？”奚立小聲問道。

李老師一改往日的嚴肅，笑著回答：“不怕說錯，就怕不說。”有了李老師這句話，蔣小雨心里有底了。

不一會兒，校長、教導主任，還有其他班的語文老師，齊刷刷踩著上課鈴聲進了教室。

今天李老師要為大家上《珍貴的教科書》。這是一篇很感人的文章，講的是在缺書的戰爭年代，張指導員用生命保護一捆教科書的事。李老師讓自己興奮的心情稍微平靜了一下，便開始上課：“在那炮火連天的戰爭環境中，延安的孩子們仍然堅持學習。沒有桌椅，沒有黑板，也沒有粉筆。最困難的是沒有書，只能抄一課學一課。大家多么渴望每人都能有一本教科書啊！就在這時候，好消息傳來，有書啦！印書用的紙，是黨中央從印文件用的紙里節省出來的……”

從一大段引人入勝的開場白，到讀課文、思考問題，再到回答問題，師生配合得都比較默契，可在下課前十分鐘，意外發生了。

李老師：“請同學們讀第三大段。”

同學們：“突然一架敵機呼嘯著向我們這邊飛來，一個俯沖，投下了一顆炸彈……‘轟隆一聲，炸彈在我們身邊爆炸了……那捆書完整無缺地壓在他的身子下面，被鮮血染紅了。我撲到指導員身上大聲喊：‘指導員，指導員……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兩眼望著那捆書，用微弱的聲音說：‘你們要……好好學習……將來……多少年來，那捆用生命換來的教科書和指導員沒有說完的話，一直激勵著我前進。”

李老師：“‘你們要……好好學習……將來……張指導員的這句話是在什么情況下說的？”

奚立：“快死的時候。”

蔣小雨：“不能說‘死，應該叫‘犧牲。”

李老師：“很好。那么，省略號在這里起什么作用？”

錢一凡：“表示張指導員說不動話了。因為當時他已經被炸彈炸傷了。”

蔣小雨：“省略號還表示他一邊說話一邊大口喘氣，或者在開小差。”

李老師眉頭一皺：“開小差就不對了。張指導員當時已經不省人事了，還有精力開小差嗎？大家說呢？”

沒等誰接話，蔣小雨又說：“開小差是不需要精力的。我平時開小差的時候說話，往往是斷斷續續的。”李老師的臉一下子紅了，尷尬得要命。

幸好路博士及時救場：“張指導員就算是在開小差，也是在想書的事情，想延安的孩子們。”

“同學們真會思考問題。”李老師繼續問，“張指導員最后沒說完的話是什么？”

蔣小雨立即舉手。李老師不敢再叫蔣小雨回答了。她的眼神在一大片舉起的小手中間游走了一圈，叫起了老實巴交的鄭光時。

這個書呆子想了想，回答道：“張指導員一定想說：‘你們要好好學習，將來等戰爭結束了，好建設祖國。”

李老師滿意地點點頭。

蔣小雨把手舉得很高，拼命喊：“李老師叫我！”聽課老師都看著蔣小雨和李老師。無奈，李老師只好請蔣小雨再來回答。

蔣小雨笑瞇瞇地站起來說：“我覺得，生命是最珍貴的。如果為了一捆教科書而獻出生命，不是太不合算了嗎？書被炸彈炸沒了，可以再印。人的生命沒了，就徹底沒了。再珍貴的紙也比不上生命珍貴！”蔣小雨的聲音越來越大。李老師看看蔣小雨，又看看大家，背上都冒汗了，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這時，下課鈴聲響了。

“這個問題，我們下節課再討論。”李老師草草收場，“下課。”

聽課老師一走，李老師趕緊把同學們喊回了教室。

“蔣小雨！”李老師把蔣小雨叫到講臺前，怒目圓睜，“你剛剛為什么要搗亂？”

“我沒有搗亂。”蔣小雨實話實說，“我整整一節課都很認真，連小動作都沒有做。”

“你為什么要說張指導員不值得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一捆教科書？”李老師氣得胸脯一顫一顫的。

“我就是那么認為的。”

“你可以不說的。”

“你課前交代我們要積極舉手的嘛。”

“那你說錯了，知道不知道？”

蔣小雨扶—扶眼鏡架：“李老師，您自己說的——不怕說錯，就怕不說。”

李老師竟說不出話。就在這時候，校長突然走進來了。

“校長，”李老師顯得很不安，“剛剛我的課沒上完，都是因為一個意外的話題。”

校長笑瞇瞇地拍拍蔣小雨的肩膀：“這個小姑娘思維活躍，有獨到的見解。”

“謝謝校長！”蔣小雨得意極了。李老師目瞪口呆。

“李老師，你的公開課很成功。”校長對李老師說，“你的學生在課堂上敢于發表自己的見解，大家暢所欲言，而且氣氛活躍。現在這樣的公開課很少嘍！”

李老師受寵若驚，激動得不知所措。

張秋偉摘自《渾身都是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