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在樹上的『謊言』

文/ 管洪芬

幾天前，母親給我打電話，說自家樹上的櫻桃全熟了，也沒人吃，讓我有空就去摘了來。想著這幾天手頭上的事兒正忙，便告訴母親說，櫻桃的含鐵量高，還排毒兼補血，你們自己多吃點，別什么都想著留給我們吃……很明顯，我的話讓母親很著急，這不，連說話的音量也提高了不少，母親說：“我們哪愛吃這些？反正你不回來，一樹的好櫻桃就全浪費了……”

怎么能讓一樹的好櫻桃浪費呢？于是不敢耽擱，找了個空閑就去了母親家。母親見到我，很是高興，急急地就把冰箱打開來給我看，說：“今年的櫻桃長得特別大特別飽滿，而且特別甜，怕在樹上待不住，我和你爸就把它們采了下來，擱冰箱里給你保著鮮呢?！蹦赣H說著，抓了一把塞我手里讓我先嘗嘗。接過來，扭身去水池邊清洗的時候，看到了一只簍子里也裝著櫻桃，只不過那里的櫻桃明顯顆粒小了些，色澤也沒有我手里的鮮紅欲滴。不用想也知道，這定是母親挑選剩下留給自己吃的?？粗掷锖秃t里的鮮明對比，我的心里不由一陣潮濕。

其實從來知道，母親嘴里的“不愛吃”不過是她用來騙我的一種謊言，而且，這種謊言幾乎每年母親都要和我說上好幾遍。譬如現在櫻桃熟了，母親會跟我說“我們不愛吃，你有空來摘了去”，再等個把月，油桃熟了，母親一定也會和我說“油桃熟了，我和你爸也不怎么喜歡吃，你要喜歡，就來采了去”，然后是秋天的橘子、柿子……反正無一例外，只要母親感覺我喜歡吃的，她通通不喜歡吃，通通必須我去采了來，否則就會像母親說的“浪費掉”。

真的會浪費掉嗎？當然不可能。不過是無論哪一種的“消耗”，因為女兒沒有吃到，母親都會感覺失落，所以每次面對母親的“召喚”，我都毫無抵制力，只要母親一說“反正你不回來，一樹的好果子就全浪費了”，我就會馬不停蹄地往家趕。因為我知道，母親不止是讓我回去采果子，事實是，母親想我了。

是的，母親想我了。對于遠嫁在外的女兒，母親從來沒有埋怨過“你們怎么也不回來看看我”，也不曾慷慨地說過“你們如果忙，不回就不回來吧”，母親只會這樣委婉曲折地表達對我的思念，沒有華麗的語言，沒有過分的情緒渲染，只是因為想念，于是直率而又真誠。

握著手里的櫻桃，我的心里滿溢的只有愛和溫暖。驀然想起父親在今年春天時跟我說的一句話。那一次，父親開玩笑地告訴我說：“你母親今年又栽了梨樹和橘樹，看來以后啊你每年要多被騙回來幾次了?！币恢庇浀梦业幕卮穑骸膀_就騙吧，誰讓我愛上了這被騙的幸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