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創造者的誕生與毀滅

曾琦玲

摘? 要：時至今日，描寫人類創造智慧生命體而又被其毀滅的文學影視作品仍然層出不窮，追其根源，可以追溯到科幻小說的鼻祖——《弗蘭肯斯坦》。這部作品作為瑪麗·雪萊的代表作，具有極強的生命力和影響力，它講述了科學家弗蘭肯斯坦熱衷于研究生命的秘密，卻創造出一個怪物的故事。弗蘭肯斯坦因為懼怕怪物丑陋的外表而將之拋棄，但怪物逐漸掌握了人類的語言和文化，希望能被社會接納，作為一個普通人生活。最終人們的偏見摧毀了怪物的幻想，使得怪物對人類展開瘋狂報復。本文立足于《弗蘭肯斯坦》，通過文本細讀，探究怪物形象的現實意義以及對后世的深遠影響。

關鍵詞：弗蘭肯斯坦? 怪物? 形象類比? 影響

中圖分類號：I106?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1672-1578（2019）03-0007-02

《弗蘭肯斯坦》不僅是瑪麗·雪萊的代表作，也是世界上第一部科幻小說。在其問世后的二百年間，它多次被影視作品和文學作品改編，其中的“怪物”更是衍生出了眾多類似的著名角色。本文通過對怪物從誕生到自我毀滅的深入探究，解析類似形象所具有的特征，發掘怪物形象對人類的現實意義。

1? ?《弗蘭肯斯坦》的創作背景

瑪麗·雪萊（Mary Shelley）原名瑪麗·沃爾斯通克拉福特·葛德文，1797年8月30日出生于英國倫敦，母親瑪麗·沃爾斯通克拉福特是著名的女權主義者，父親威廉·葛德文是無政府主義哲學家?，旣悺ぱ┤R出生后十天母親因產后熱過世，父親再婚后，瑪麗與家庭關系漸漸疏遠。后來瑪麗與大詩人雪萊相戀，不料二人子嗣相繼夭亡;更不幸的是，雪萊溺水早逝，留下瑪麗艱難撫養兒子。一系列坎坷非但沒有擊垮瑪麗，反而賦予她極具浪漫主義色彩的文筆和驚人的文學才華;而這些生活經歷也注定瑪麗的小說具有深遠而凝重的思想內涵。

《弗蘭肯斯坦》成書于1818年，歐洲正處于工業革命浪潮的強烈沖擊之中，人們在對飛速發展的科學技術抱有巨大幻想的同時，也在恐懼它帶來的負面作用。而當時一些有關科學家進行生命研究，企圖打破禁忌、復活死者的傳言又給歐洲世界蒙上了一層魔幻詭異的陰影。在這樣社會的背景下，充滿傷感主義的哥特式小說《弗蘭肯斯坦》誕生了。作品通過虛構科學家弗蘭肯斯坦制造怪物這一恐怖事件，演繹了科學知識誤入歧途所產生的悲劇，啟發人們對科技發展前途的思考。正如英國學者安德魯·桑德斯（Andrew Sanders）所言：“《弗蘭肯斯坦》決不是對歷史、繪畫和神話中的恐懼的沉思，它的魅力和力量在于它的預見性思考……它是對責任和現在被稱為‘科學的知識體系的一種道德上的探索?！盵1]P505

2? ?怪物形象所具有的特征

瑪麗·雪萊筆下的怪物不僅擁有鮮明的個性，而且有著豐富坎坷的生活經歷。在它被科學家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創造出來時，尚且是白紙一張，正是那些曲折的成長過程，使他從懷抱希望變得憤怒絕望，繼而成為瘋狂報復人類的殺戮者。在《弗蘭肯斯坦》之后，眾多類似的“被創造者”形象相繼誕生，電影《侏羅紀世界》的暴虐龍（Indominus Rex）和特攝劇《奈克瑟斯》的人造生物兵器扎基（Zagi）是其中具有代表性也是與怪物具有相似性的角色。侏羅紀世界的老板為了吸引更多游客，要求實驗室開發“更恐怖、更殘暴、更龐大”的恐龍，而生物學家吳博士和軍方暗地勾結，企圖制造融合多種基因的生物武器，結果暴虐龍戲耍人類后摧毀了公園。行星M80上的人類自恃科技發達，以“神明”為藍本制造了強大的生物兵器扎基，沒想到扎基形成自我意識后反將創造者毀滅。把后世影視形象與怪物進行類比，不難發現他們有著諸多共同特征，這些特征決定了他們既是災難的制造者，又是人類科技探索下的受害者。

2.1 “禁忌知識”的產物

禁忌知識（forbidden knowledge），是指逾越當時社會倫理道德的科學知識。在瑪麗·雪萊生活的十八世紀下半葉，宗教對世俗生活的影響尚未散去，而探知生命秘密一直是西方宗教的禁地，《圣經》中便有設引誘亞當夏娃偷食禁果以至于二人被逐出樂園的故事，亞當夏娃的行為是人對生命最初的好奇，也是人類第一次觸犯禁忌。青年科學家維克多·弗蘭肯斯坦是一名才華橫溢的學者，他癡迷于研究生命科學，最終掌握生命的秘密，得到了創造生命的能力，接著開始了他制造新生命的瘋狂行動。

被弗蘭肯斯坦創造出來的怪物正是禁忌知識的產物，同時也是沖動之下的產物。在破解生命延續的密碼后，弗蘭肯斯坦有過一時間的猶豫，但他不是思考制造新生命這種事情正確與否，他只是為怎樣獲得拼湊軀體的材料發愁。對于自己掌握賦予生命的能力，他是這樣想的：“在我眼里，生命和死亡的界限是虛幻的，我必須首先突破它，才能把光明輸送到那黑暗的天地里?！鄙踔猎谧非髮嶒灣晒駸峄碾A段，他把自己當成了神：“一個新的物種將祝福我，稱我為它的創造者和祖先，許多快活而杰出的自然之子將承認我是它們的創造者?！盵2]P56在西方宗教的世界觀中，創造生命、塑造人類是神祇的工作，是人類不可觸碰的機密，而弗蘭肯斯坦撕開了擋在神與人之間的窗戶紙，企圖成為新一任造物主。

弗蘭肯斯坦清楚，讓軀體死而復生是有悖常理的做法，當他去墓穴間發掘尸體時，用“褻瀆”二字形容自己的所作所為。事后回憶起來也兩眼發花，止不住地驚恐，是對生命科學的狂熱促使他戰勝人類的本性，堅持完成工作。

顯而易見，弗蘭肯斯坦制造生命的行為是在激情驅使下進行的。由于沒有人深入過知識禁忌的領域，導致在處理被創造生命體方面沒有前人經驗可以借鑒;因為沒有思考過新生命誕生后面臨的情況，決定了事態在生命被創造之初就隱藏著巨大的危機。

在類似文本中，侏羅紀世界的實驗室一直將暴虐龍的基因構成保密，直到暴虐龍造成大量人員傷亡后研究人員才向老板透露部分細節，從吳博士的話中可以得知，實驗室融合其他現代物種的基因，只是為了擇取其一方面優勢，使暴虐龍能適應快速生長的環境，對于那些基因可能帶來的負面效果，顯然并沒有放在心上?；蛉诤鲜钱斀袷澜绲闹R禁忌，控制它好壞的界限十分模糊，一旦逾越這條線，事態的發展便會超出人類的控制范圍。

同樣，M80人在科技達到巔峰后，企圖創造新的生命并且將其變成忠誠的戰爭機器。與想要變成神的弗蘭肯斯坦不同，M80人的目的是憑借自己的科技“創造神”，在對科學知識的自負中，創造者埋下了走向毀滅的隱患。

回憶開始前弗蘭肯斯坦說：“吸取我的教訓吧，即使不作為前車之鑒，也應該看作一個先例，說明獲取知識是多么危險的事?！盵3]P55怪物的降世正是這樣一種危險的信號：如果人類濫用知識盲目進行科學研究，勢必帶來難以預料的災難。

2.2 迷失自我的孤獨者

所有生命在形成自我意識時都要弄明白一個問題：我是誰？

引用《侏羅紀世界》男主角的一段話：“你們創造了她，關在籠子里養大。她沒有同伴，每天唯一互動對象就是一臺冰冷的喂肉起重機，現在她看到外面的世界，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她這樣大開殺戒，是為了確定自己在食物鏈的位置——我猜你們肯定不想讓她得到答案?！盵4]P1

這樣被創造出來的生命體通常都與孤獨相伴，或者因為可怕的外表，或者因為超乎尋常的能力，他們沒有同伴，無從在他人那里獲得準確的評價，也就無法對自己的身份做出正確定位。怪物丑陋的外貌是它一切悲劇的根源，當創造者弗蘭肯斯坦賦予了尸體拼湊的軀殼生命時，自己先嚇了個半死，驚呼“它成了一個連但丁也想象不出的奇丑無比的怪物”。極度恐懼和失落中，弗蘭肯斯坦拋棄了怪物，同時拋棄了一個創造者應該肩負的責任，他選擇了躲避怪物，繼續過自己原本的生活。就這樣怪物失去了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交流對象，它的創造者因為厭惡遺棄了它，它不清楚自己是誰，也不認識身邊的事物，只能憑借生物的本能在野外艱難求生。它流浪到村莊，出于饑餓去偷村民的食物，卻被驚嚇到的村民打傷;接著它躲進農舍的棚戶里，一邊觀察人類的生活狀態一邊學習人類的文化知識。可以說，此時的怪物尚不能被稱之為怪物，因為它除了外表異于常人，思想和其他人無差。它在學習和模仿中逐漸形成了自我意識，對人類社會的事情有了判斷能力。它認為自己也是一個普通人，可以成為人類社會的一員，但不幸的是，由于對外表的偏見，人類非但沒有納怪物反而再一次對其棍棒相向。農舍主人一家的激烈反應徹底否定了之前怪物關于自我的想法，它被迫接受了自己是怪物這一論斷。

“該死的、該死的創造者呀！我為什么要活下來？為什么不在那一刻熄滅掉你荒唐賜予我的生命火花呢？我還沒有絕望，我的感覺是憤怒和報復?！惫治镔|疑自己存在的意義，并將原罪歸咎于制造了它卻又一走了之的弗蘭肯斯坦。從這一刻起，怪物對自我的認知已經從“人”便為了“怪物”，它像野獸一樣咆哮，期望像魔鬼一樣大肆破壞。找到弗蘭肯斯坦后，怪物最后的請求是為它制造一個伴侶，二人去偏遠處隱居，但畏懼怪物繁衍的弗蘭肯斯坦拒絕了，于是怪物在孤獨下把殺戮和復仇當成了唯一的寄托。

而類似作品中，M80星人至始至終把家園浩劫的根源歸于生物兵器自我意識的覺醒。類似于怪物，扎基原本不清楚自己是誰，在他認識到他只是仿制品和用于戰爭的武器之后，才反叛了創造者，執著于消滅自己的藍本。讓被創造者失控的不是自我意識，而是趨近于正常人的自我認知被否定，當他們發現自身永遠只是他人眼中的異類時，憤怒和沖突便在所難免。

2.3 殘暴而強大的智慧生命體

怪物的力量和個頭都在常人之上，這使得他殺戮他人幾乎毫不費力。更可怕的是，怪物具有極高的智慧，他在農舍旁居住的日子里學會了人類的語言和生活技能，并且在短短一年中掌握了閱讀理解能力，能夠對人類社會的是非進行主觀分析和判斷。在與弗蘭肯斯坦的對話中，怪物條理清晰，有理有據，反倒是弗蘭肯斯坦占盡下風。沖動殺死弗蘭肯斯坦的弟弟之后，怪物摘下小孩的項鏈，將殺人罪責嫁禍于女仆。

同類作品中，人們在創造生命體時，都希望他們“更高、更強、更聰明”，但正如《侏羅紀世界》中吳博士嘲諷的那樣，“你不能指望一個生命有著頂端捕食者的特征，同時又具有最溫順的性格”。強大的能力會帶來相應的破壞力，而這些被創造者超常的智慧是他們得以逃脫控制進行毀滅的重要武器。擁有智慧不等于擁有忠誠，創造了生命不代表擁有了生命，怪物憑借計謀讓弗蘭肯斯坦陷入崩潰，暴虐龍設計逃出牢籠大肆破壞，扎基殺死創造者后改頭換面開始新的毀滅計劃。缺乏社會交流的智慧生物無法與他人建立正常的信任和情感紐帶，此時創造者所賜予的能力，都變成了危害自身和他人的禍患。

3? ?被創造者的毀滅

每一個故事最后，被創造者都難逃毀滅的命運——或者被藍本毀滅，或者被相似生物毀滅，或者自我毀滅。在觀者因為禍患消失而拍手稱快的同時，《弗蘭肯斯坦》的怪物和眾多衍生形象給人們帶來的，應該是更深層次的思考。

人類在自然界面前應該保持敬畏，不能企圖征服自然或是凌駕于自然規則之上，不能隨著科技發展而逾越道德和倫理的界限，如果人類盲目地濫用科學技術，而對自己的行為疏于考量，必然會造成難以預料的后果。而人類在面對異己時應該多一份善意和包容，以對方的立場思考問題，每一個生命都有它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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