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
我叫周丹丹,1998年出生在四川宜賓。我的父母在我9歲時離了婚。我被判給了爸爸,爸爸要外出打工,便把我扔給了爺爺奶奶。
12歲那年,奶奶病逝了。在安徽生活的小叔一家也回來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小媽和堂弟小偉。小媽叫林惠,安徽池州人,比我大14歲。據說小媽是舞蹈老師,在當地開了間舞蹈工作室。
辦完奶奶的后事,爺爺對爸爸說:“我帶丹丹不方便,你想想該咋辦吧?”爸爸一臉無奈地低下頭。
這時,爺爺忽然對小媽說道:“林惠,要不你帶丹丹到安徽去吧,以后讓她孝順你,就當又生了個女兒。”小媽愣了半天,干笑兩聲說:“這件事太突然了,帶孩子可不是小事。”
當天晚上,我腹痛難忍,下身還流著血。我害怕地哭了出來。哭聲吵醒了屋子里的人,小媽仔細詢問和查看后,對大家說:“沒事,她是生理期來了。”說完,小媽將自己的衛生巾給我,溫柔地對我說:“別怕,這是每個女孩子都要經歷過的,說明你已經長大了。”隨后,她給我一個灌滿水的熱水袋,讓我捂在肚子上。那一刻,我竟然特別想當她的女兒。
第二天,爸爸高興地告訴我:“丹丹,你小媽答應帶你去安徽啦。”那一瞬間,我百感交集。接下來的幾天,小媽天天忙著打電話,托老家的熟人、朋友,幫我聯系合適的學校。辦妥一切后,我隨他們到了池州。
小媽工作很忙,相比之下,小叔清閑多了,他在一家工廠當保安,雖然收入不高,但很輕松。也因為如此,小媽一回家就指使小叔干這干那,小叔不服氣,兩人經常吵架。每當這時,我就躲在自己的房間里,大氣不敢出。
一天半夜,我被一陣吵鬧聲驚醒。只聽見小叔說:“你這個賤人,你在外面胡來,當我死了嗎?”“你哪只眼看到我胡來了?一起去的還有我的同事,別喝了點酒就胡說八道。”小媽反駁道。隨后從他們屋子傳來摔東西、謾罵和哭喊聲。
此后,我便三天兩頭聽到從他們房間里傳來的打斗聲。一天夜里,他們又打起來了,我聽見小偉的哭聲,再也忍不住,鼓足勇氣推開了他們的房門。小叔把小媽按在床上,揮起拳頭打在小媽身上。見我進去,小叔便摔門而出。
小叔和小媽的關系越來越惡劣,離婚成了他們的口頭禪。寄居在此的我,心情十分復雜。他們若真離婚了,我該何去何從?
這一天還是來了。小媽和小叔準備離婚,兩人還鬧上了法庭。一天,小叔在上課時間來到學校找我,對我說:“丹丹,那個女人會找你作證,說我打她。你千萬不要答應。”看著小叔懇求的眼神,我只得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小媽對我說:“丹丹,我和你小叔的情況你都知道了。小偉還那么小,他不能沒有媽媽。你也看見過你叔叔打我的樣子,你能不能幫小媽做個證?只要告訴法官你看到的實情就行……”
我低下頭不作聲,小媽嘆了口氣說:“我知道,讓你站出來指證你小叔很難。但小媽不能看著小偉的未來和你一樣……”和我一樣?是啊,像我一樣寄人籬下,像我一樣成為無父無母的孩子。小媽的話讓我想起自己的身世,那晚,我偷偷哭了許久。
那幾天我無心學習,上課經常走神。班主任趙老師見此,把我叫到辦公室。得知原委后,趙老師鼓勵我要誠實,說出事實真相。其實,當看到弟弟小偉在小媽的懷里露出幸福的笑容時,我就做了決定,不能讓小偉和我一樣,從小就沒了媽媽。在班主任的鼓勵下,我答應了小媽為她作證。最終,小媽獲得了小偉的撫養權,而他們居住的房子也判給了小媽。
不久,小叔辭了工作準備去上海打工。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就在我打算收拾東西準備外出流浪時,小媽發話了:“你要去哪?我和你小叔離婚了,但你還是小偉的姐姐。我和小偉有飯吃,就不會少了你的。”在小媽的要求下,沒人要的我留了下來。
有次周末,我忘了拿鑰匙,去小媽的舞蹈室時,我遇到了班主任趙老師,原來她的女兒在小媽那學跳舞。我越想越不對勁,趙老師是小媽的客戶?那是小媽讓她說服我站出來的嗎?
為了得到答案,晚上小媽回家后,我鼓足勇氣問她:“是你讓趙老師說服我的嗎?”小媽一愣,說:“你不過是說出了事實,這和趙老師有什么關系?”盡管她否認了,但臉上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我開始討厭回家,也調換了班級。壓抑自己這么多年,終于可以放飛自我了。班上有個叫做阿飛的男生對我特別好。知道我不開心,他就和我聊天,給我買各種零食,帶我去上網。
由于我經常曠課,老師的電話便打到小媽那里。那天晚上,小媽嚴厲地訓斥了我,并丟下一句:“你給我聽著,從明天開始,我負責你的接送!”
第二天早上,小媽早早起來送我去學校。送我進教室時,她說:“放學后等著我。” 放學后,我沒有見到小媽的影子。這時,阿飛追了上來,他說要帶我去一個新開的網吧。阿飛還不顧周圍家長們的眼光,牽起了我的手。就在這時,小媽突然從人群中沖了出來。她一把推開阿飛,大聲斥責:“你給我放手!”
回家后,小媽訓斥我:“丹丹,你還有沒有女孩子的羞恥心……”她的話嚴重地傷害了我的自尊,我嚷道:“我沒有羞恥心怎么了?你不是一樣嗎?不僅在外面亂來,還騙我趕走小叔……”在我厲聲聲討她的時候,“啪!”小媽給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我的眼淚瞬間流下,隨后沖出家門。
那天晚上,我進了一家網吧。阿飛得知我的遭遇后,第一時間來陪我。夜里3點,我在網吧迷迷糊糊睡著了。突然有個女人尖叫:“她在這里!”我睜開眼一看,是小媽。她的眼眶布滿了血絲,同行的還有一名警察。
原來,我沖出家門后,小媽也追了出來。哪知我們小區岔路多,她跟丟了。她四處尋找未果后,去派出所報了警。警方認為失蹤時間沒有達到24小時,不予立案。她急得差點給人跪下,最終警方通過天眼,發現我最后進了一家網吧。
我被警察教育了一番后,默默地跟小媽回家。到家后,我以為等待我的會是一場狂風暴雨,哪知小媽卻平靜地說:“周丹丹,我要是你,越沒人疼,越沒人愛,自己越要愛自己,讓瞧不起的人另眼相看。”
為了證明給小媽看,也為了能離開這里,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讀書上。初三下學期,我的成績穩步提高。最后通過努力,我考上了一所重點高中,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住讀。
住校后,我很少回小媽的家。每個周末,小媽都會帶著小偉到學校來看我,給我500元的生活費。每逢換季,她也會給我準備好需要的衣服鞋子。我把花她的每一筆錢都清清楚楚地記在本子上,我告訴自己將來會連本帶利還給她。
刻苦努力了3年,那年高考,我如愿以償考上合肥的一所大學。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看著笑得像花一般的小媽,我終于松了一口氣。我終于可以揚眉吐氣離開她了。
事實上,我得意早了。因為大學學費對我來說是一筆巨款。我給父親打電話,告訴他我考上大學的好消息。父親很開心,隨后給我卡上打來了1000元,他說:“你后媽管得緊,爸只能拿出這么多。”
就在我暗自為學費發愁的時候,小媽一次性將學費和生活費打到我的銀行卡上。她說:“這算我借給你的!”那一刻,我特別想哭。
我和小媽的關系十分微妙,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她的怨恨早就釋然了,可又放不下面子,主動貼近她。小媽呢,對我特別好,可又總表現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直到那次,我偶然聽到小媽的母親和親戚的聊天。那是寒假的一天,小媽的母親帶著一位老人來家做客。當時小媽不在家,為了讓兩位老人盡情聊天,我特意離開家。
下樓后,發現手機忘帶,我又返回家取。門外,我聽到兩位老人在客廳聊天。原來,小媽離婚后,身邊不乏追求者,可一聽說她帶著兩個孩子,許多人都打了退堂鼓。后來,有個未婚的男人真心愛小媽,要跟她結婚。可對方的家人死活不同意,他們接受小媽帶著兒子,但接受不了還要養不相干的女兒。
那位奶奶問:“你們怎么不送走丹丹呢?”小媽的母親說:“哎,我們不知道勸了她多少次,可她就是不聽,說什么也不肯送走……”那一刻,我淚如雨下。
我悄悄退出了屋,在街上徘徊了許久,最后竟然來到小媽的舞蹈工作室。那天,我第一次仔細打量了小媽,發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小媽的面頰沒有了從前的光亮,眼角也爬上了皺紋。直到此時,我才幡然醒悟:雖然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系,但這么多年以來,小媽對我的付出,已遠遠勝過我的親媽。我不知道,她還為我承受了多少?但我知道,我欠她的已經太多太多。
我開始試著和小媽溝通交流,告訴她我在學校的情況,給她的舞蹈學校提改進意見。小媽經常開心地說:“你怎么這么聰明!”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倆的相處模式慢慢發生變化,像母女又像閨蜜。我從來沒有對她說過感激的話,但我知道,她懂我。
(摘自真實故事在線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