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南多·卡倫喬：建造哲學家花園

馬利洪

具有哲學家氣質的造園師費爾南多·卡倫喬。

如何評價費爾南多·卡倫喬？一般說他是場面宏大的極簡主義者，這么說當然沒什么錯誤，但是總體來說缺了點什么。毫無疑問，在打造花園的過程中，卡倫喬大面積地使用一些基本元素：水、樹木和修剪齊整的常綠灌木。但是人們常常忽略卡倫喬設計中最關鍵的一點，那就是不管花園規模如何龐大，總體來說是極簡主義的。卡倫喬總在思考的是去掉些什么會讓花園更有力量。在“少即是多”的道路上，卡倫喬運用出色的技藝，打造出驚人的美麗，同時還能遵循極簡主義者的原則，這一點令人印象深刻。

哲學把他帶入園林

卡倫喬在西班牙有很多作品。他1957年出生在馬德里，小時候的暑假經常是在外祖父位于加利西亞省的家里度過，加利西亞的氣候溫和而濕潤，房子周圍黃楊木和茉莉的氣味一直縈繞在他的記憶中。在干燥的安達盧西亞腹地的小城隆達，卡倫喬和家人在高大的南歐紫荊樹下漫步，眺望山谷下面那些村莊。即使當時還是孩子，卡倫喬也被這些景色所感染，深深認識到正是這些觸動人心的景色賦予了整個世界以生命。

哲學是卡倫喬的永恒真愛，他在馬德里大學學的就是哲學，而哲學把他帶進了園林世界。柏拉圖不就是在花園里授課嗎？在古典時代，花園被認為是連接身體和形而上學的紐帶，卡倫喬崇拜的希臘詩人、哲學家歐里庇得斯曾經說，人與自然是一體。對卡倫喬來說，打造花園就是定義自然的一種方式，于是他下定決心改變了專業，轉而去學習景觀設計，并于1979年畢業。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需要福星，卡倫喬確實是個幸運兒，畢業后他為舅舅設計了一個花園，花園靠近一所澳大利亞裔美國現代主義建筑師理查德·諾依特拉設計的房子，理查德·諾依特拉設計的房子屬于二戰后美國空軍基地的一部分，如今依然保存完好。法國的《時尚》雜志對這所房子和花園做了專題報道，之后，卡倫喬開始嶄露頭角。卡倫喬的這所花園深受日式花園的影響，使用了沙礫、疊石和蕨類植物。但是也呈現出了卡倫喬未來花園的總體特征：南鼠刺屬植物修剪成抽象的起伏形式，簡單的涼亭和引人深思的幾何形池塘點綴其中。

卡倫喬在希臘小鎮打造的花園，弧形露臺上點綴著高聳的柏樹。

?卡倫喬在馬德里的工作室，左邊是無花果，右邊是石榴樹。

?位于馬德里， 卡倫喬在20世紀80年代打造的一處花園，種滿了白色大波斯菊。

簡單而渾然天成的日本園林龍安寺是卡倫喬的最愛。同時他也喜歡英國景觀設計師威廉·肯特，也很佩服英國造園師羅素·佩吉（russell page）對空間的把控能力，當然了他也熱愛高度程式化的歐洲傳統花園，尤其是其巔峰之作沃子爵城堡花園，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波波利花園（BoboliGardens）也影響了他。

西班牙的阿蘭胡埃斯宮（Aranjuez）和格蘭哈宮（La Granja），再加上融合了摩爾人花園風格，有著溪流、噴泉和十字型小路的阿爾罕布拉宮，擴展了卡倫喬對花園的理解。卡倫喬喜歡的這些花園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設計者都知道如何調控三種元素：水、植物和建筑，讓它們和諧一致。對卡倫喬來說，設計花園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如何掌控第四種元素——光線。

在卡倫喬所有的作品中，爽利的邊角，直線幾何形狀是主要的特征，尤其是格子形狀，在他后來的花園中出現得越來越多。卡倫喬也常常使用波浪狀的整齊修剪的常綠灌木，以理想的自然彎曲度來與直線產生對比，用植物，三維的建筑作為對應物與幾何平面（墻面，水面和路面）相呼應。

卡倫喬并不認為在花園中應用格子形狀是條鐵律，他意識到，直線是不自然的，是人類的理性構圖。他也不把格子形狀視為“扔向空間的一張網”來幫助人類理解空間，其實古代亞述人就是這樣用幾何來丈量星星的。對卡倫喬來說，幾何形狀不是花園的主題，而僅僅是創造和諧的一種方式和手段。

花園呈現精神價值

卡倫喬鐘愛的格子形狀也并非都是質地堅硬緊密，有時候他的格子空間內裝滿了水。他在加泰羅尼亞的撒加羅設計的花園，有14個相鄰的正方形，都充盈著水，有的格子空間內是噴水口，有的種著白色睡蓮。水格子在意大利的規則式花園中很普遍，比如， 意大利古典園林蘭特莊園或者岡貝里亞莊園，在這些花園中格子形狀甚至比棋盤格還常見。

在西班牙梅諾卡島（Minorca）的camp sarch花園，卡倫喬設計的水池花壇的旁邊是修剪整齊的枕頭形狀的常綠灌木。水池和常綠灌木，就像反射和陰影，平面幾何和凸起物，靜止和流動，兩者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加泰羅尼亞的梅斯·德萊斯·沃爾茨（mas de les voltes）花園，卡倫喬把格子形狀運用得更是出神入化。在這個25英畝的花園里，卡倫喬設計的格子形狀內是農田，是一個麥子花壇，搖曳在作為通道的綠地和作為邊線的高大意大利柏樹之間。這個麥子花壇有一個月內閃耀著野生罌粟的紅色花朵，有時候是綠色的嫩芽，有時候是割掉植株殘留的麥茬。就這樣，卡倫喬把自然的節奏、運動和顏色直接填充進了一個格子里。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地面這一個平面內，而柏樹則以人為的規則和節奏種植，向著天空生長。

對垂直的關注一直是卡倫喬的焦點，他稱沙礫是花園的地板，天空是天花板。在他位于馬德里的工作室，主屋是深入地下的，所以支撐天花板的水泥柱子達11米高，這些柱子像他的柏樹一樣纖細。

在卡倫喬的花園設計中也經常出現圓形，馬德里工作室的花園里有一個圓形的池塘，池塘的中心是一個小型噴泉。池塘的周圍是圓形的沙礫地，每天早晨，卡倫喬十個助理中的一個會用耙子耙成漩渦形。在另外的一邊，長條形的花壇以一個圓形迷宮結束，迷宮是另外一處尋找神秘之地，也是適合沉思的地方。

卡倫喬在美國佛羅里達州的伯克萊屯市設計的一所花園中，三個下沉式圓形緊緊相連，兩個圓形種著草坪，另一個圓形是池塘，三者就像鐘表的齒輪一樣連接在一起。最近幾年，卡倫喬開始更廣泛地使用圓形和曲線，這也是受到了巴西現代主義景觀大師羅伯特·布雷·馬克斯（1909-1994年）的影響和啟發，也是為了向加泰羅尼亞畫家胡安·米羅致敬。

在意大利普利亞大區的amstuola葡萄園，卡倫喬花了4年的時間打造了又一個農業景觀花園。在這里，卡倫喬不僅僅是順應這片土地的自然風景而是進行了夸張放大，他以波浪線的形式種植了長達2公里的葡萄，形成條紋狀的景觀。用兩年多的時間，沿著葡萄園的邊緣種植了2000多棵橄欖樹，這些橄欖樹有些非常古老，可以追溯到13世紀。多處石頭墻為這片土地劃上明快的線條。所有這一切組合在一起，結果便是又一個美麗的花園出現在大地上，為這片貧瘠的被忽視的土地重新帶來了生機。對卡倫喬來說，這個景觀園就是利用當地的元素重建人們與自然的聯系。

卡倫喬設計的花園已經不局限于西班牙國內，他為西班牙駐東京大使館工作過，在希臘、法國、美國和英國都有他設計的花園。無論在哪個國家設計花園，他總是喚醒當地的自然靈感，讓光線流動，以此感染人。或者說，卡倫喬的設計是在科學的時代，把人同哲學聯系起來，讓人因為與基本元素：水、土、風和火的接觸再次受到啟發。

已經有很多造園師聲稱花園應該與繪畫、雕塑和音樂聯系起來，卡倫喬則告訴我們，花園還應該與柏拉圖、歌德、馬拉美和古希臘哲學家埃庇米尼得斯相通，卡倫喬說：在所有的文化中，花園呈現的是人類的精神價值。

（責編：栗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