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李天銳

“4月4日,新老局長及其他9名班子成員在轄區內企業聚餐,4月18日省委巡視組進駐保定召開巡視動員會期間,新老局長及局黨組多名成員又在企業食堂聚餐……”
2019年12月,中央紀委國家監委曝光在“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期間查處的8起典型案例,河北保定市徐水區自然資源和規劃分局黨組,因連續兩次違規在企業食堂聚餐而被改組,引發公眾關注。這也使改組這一稍顯專業的詞匯,再次進入公眾視野。
黨的十八大后,一些黨委、黨組、黨支部等被改組的新聞不時見諸報端,被視為從嚴治黨力度空前的佐證。此前,北京農產品中央批發市場管委會黨委被改組,也曾引起廣泛關注。在市級機關和基層,此類情況給我們觀察類似事件同樣提供了生動的樣本。
廉政瞭望記者梳理了十八大以來十余起有關黨組織被改組的案例,發現其既有正廳級單位的黨組,也有縣級部門的黨委,還有村黨支部,上述單位性質涵蓋了黨政機關、事業單位、國有企業、村級自治組織等。
截至目前,黨組織被改組的北京農產品中央批發市場管委會級別最高,為正局級事業單位。而要論公開曝光的改組次數,則是基層黨支部最多,如2017年山東泰安市東平縣后泊村曝出村干部虛報騙取、套取扶貧資金違紀問題后,村黨支部被改組。
部門黨組織被改組的案例亦不少,如湖南省慈利縣移民開發局黨支部,就因套取專項資金集體享用“福利大餐”而被改組。
再看被改組的原因,根據有關規定用一句話總結就是,嚴重違犯黨的紀律、本身又失去了糾錯能力。從上述10余例來看,具體表現則可分為三類,很多問題又相互交織。
首先,是黨組織中的許多人搞起集體腐敗,不少違紀違法行為經過了“集體決策”。如2016年,長沙市望城區烏山街道高沖村爆發了套取征拆補償款窩案,除了原村黨支部書記葉強,原副書記任洪佳受嚴懲外,涉事的另外14名黨員、干部均受到黨紀處分。江蘇省如東縣余蕩村黨總支書記等13名村干部騙取國家征地補償款,中飽私囊。上述兩個村黨支部(總支)都被改組。
其次,是班子不和,影響工作開展。如陜西旬陽縣國土資源局黨組因存在拉幫結派等問題,7名局黨組成員被集體免職,縣委建議對該縣國土資源局班子徹底整頓。
此外,還有違反政治紀律、組織紀律的。如拒不執行中央決策部署,對上級要求置若罔聞;或者嚴重違背制度要求,組織渙散、紀律松弛。此前,??谑协偵絽^對外貿易總公司黨支部就因造假發展17人入黨而被改組。問題曝出后,8名責任人被紀律處分。
那么,上述當事人的錯嚴重到哪種程度?不少被改組的黨組織,問題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以領導班子會議代替黨委會,擅自擴大領導班子范圍,‘自戴官帽’組建‘草臺班子’;黨委13年未換屆,成立的二級企業……還因為對經營‘用處不大’,撤銷了紀檢監察處;黨委班子成員無一人不違紀,普遍存在公款旅游、公款吃喝、出入酒吧會所、公車私用、濫發津貼補貼、兼職取酬等,去澳大利亞新西蘭8天,干公務加起來僅1天,其余大部分時間都在游覽……”這僅是北京農產品中央批發市場管委會原黨委問題的一部分。
其次,犯錯持續的時間長,越陷越深。廉政瞭望記者發現,從問題出現到被調查,再到黨組織被改組,多的甚至經歷了5—6年。
更重要的是,原黨組織領導成員的問題,會產生上行下效的惡劣影響。被改組的高沖村黨支部原書記葉強私分菜地補償款,助人騙取拆遷資金,村、組干部紛紛效仿——村報賬員張懿套取遷墳補償款1.04萬元,村民小組組長張宇峰套取遷墳補償款4000元,該村黨支部原副書記任洪佳套取遷墳款6.46萬元。
這種氛圍甚至會影響到上級派駐人員。浙江金華浦江縣浦陽街道銅橋村黨支部曾因私設小金庫被改組。據介紹,該村一度違紀人員眾多,風氣很壞。街道派駐的3名監管干部在銅橋村駐村期間,也多次收受村干部送的禮金禮卡,并接受吃喝邀請、外出旅游……
黨組織被改組,領導成員會受什么處分?根據《紀律處分條例》,除應當受到撤銷黨內職務及以上處分的外,均自然免職。
還有不少“首惡”被嚴懲。如慈利縣移民開發局前后三任領導班子集體決定套取資金發津貼福利,后兩任局長谷臣毅、劉忠被“雙開”并移送司法。高沖村黨支部因爆發套取征拆補償款窩案被改組,被“雙開”的除了原村黨支部書記葉強,還有原副書記任洪佳。
有的被撤職免職后,又重新上崗。北京農產品中央批發市場管委會被改組后,吳守榮被免去管委會黨委委員職務。廉政瞭望記者發現,2019年10月,吳守榮以市農林科學院副院長身份公開亮相。
改組作為一項處理措施,在1982年黨章中就被明確并延續至今,“上一級黨的委員會在查明核實后,應根據情節嚴重的程度,作出進行改組或予以解散的決定,并報再上一級黨的委員會審查批準,正式宣布執行”。上述銅橋村黨支部改組,就是嚴格按程序,經浦江縣紀委常委會研究,并報縣委批準的。
事實上,早在上世紀80年代,北京就有一個黨組織被改組,引起較大反響。1985年12月,中央紀委發出《關于開除北京市公用局局長馬學亮黨籍、改組市煤氣公司黨委的通告》顯示,北京市公用局煤氣公司及所屬單位,在馬學亮的支持下,自1984年下半年以來,打著改革的旗號,搞所謂“承包”,巧立名目,敲詐勒索,大肆進行違法亂紀活動,在半年多的時間里,共撈取非法收入909萬元,向有關領導干部和單位行賄24萬余元。
在成都市委黨校教授劉益飛看來,改組的牽涉面、影響面很廣。一些地方盡管對黨組織的領導成員進行大規模調整,但并未直接稱之為改組。
如2014年9月,山西塌方式腐敗爆發后,中央對山西省委領導班子作出重大調整。相關媒體報道采用的表述為“改組性質的調整”“改組式重要調整”。
被改組之后,新組成的黨組織如何蕩滌陰霾,上級如何支持,推動形成良好政治生態?
銅橋村原黨支部改組后,為人正直、熱心村級事務的黨員趙炎森等臨危受命,組建新一屆村黨支部,支持縣有關部門關停取締村內300多個污染嚴重的水晶加工點等,帶領全村投身于建設美麗鄉村,后來的選舉,趙炎森得票率達91.7%。
村“兩委”班子“大換血”后,媒體在湖南長沙望城區高沖村走訪時發現,對村里的大小事務,村民們也從開始的“一棒子打死”,變成了現在的“愿意相信和支持了”。
政治生態的好轉,也離不開上級的發力。保定市徐水區多名干部因違規吃喝或監督不力被問責,自然資源分局黨組被改組后,區里很快開展了隱形“四風”問題專項治理,組成專項監督檢查別動隊,短時間內就檢查超市26個,飯店14個,企業食堂19個。
有的還引起了更高層級的重視。山東省東平縣一村黨支部被改組后,其所在的泰安市以省紀委重點督導東平縣為契機,對全市扶貧領域信訪問題“大起底”。截至2017年11月,全市共查處扶貧領域突出問題188起271人,問責黨員干部61人、基層黨組織30個。
違紀違法問題,還要從源頭上防范。北京農產品中央批發市場管委會黨委被改組后,北京市委召開全市領導干部警示教育大會深刻剖析,要求從市委、市政府開始,所有黨員領導干部以身作則,認領包干,督促分管領域和聯系單位抓好巡視整改,還表示要嚴肅黨內政治生活,嚴把選人用人關。
不過,被改組的黨組織都存在大大小小的問題,政治生態好轉也非一日之功。一個案例是,北京農產品中央批發市場黨委被通報改組后幾個月,2018年2月,管委會工會主席、女職工委員會主任蘆秀麗又因超標準公務接待、違規配備公務用車被通報,其購買53度飛天茅臺酒兩箱用于公務接待;同意購買豐田柯斯達汽車并裝修,支出135萬元……
“十八大后,被改組的各級黨組織明顯增多,體現了從嚴治黨的決心,刮骨療毒將對違紀甚至腐敗分子,以及黨組織的一把手產生強烈的震懾。”劉益飛表示,對黨組織改組要統籌兼顧,仔細分析全面情況,嚴格按照黨章及《問責條例》《紀律處分條例》等黨規黨紀的程序要求進行,并對其長期關注,久久為功,發揮好對一方、一個系統政治生態的促進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