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人熱衷『送墻』？

文/微之

11月9日，德國柏林，德國總理默克爾出席紀念柏林墻倒塌30周年儀式。

“轟”地一聲，“柏林墻”被推倒在地，德國柏林奧林匹克體育場內當即爆發出歡呼聲，這是不久前德國足球甲級聯賽中，柏林赫塔對陣萊比錫的賽前，一場柏林墻倒塌30周年的紀念表演。

“分裂和統一對我們有巨大影響。”赫塔官方球迷組織的負責人表示，球迷和俱樂部正是提前考慮了這個歷史性的日期及其對整個城市的意義，才舉辦了這個活動。

柏林墻對于整個德國乃至世界的意義都非比尋常，每到周年紀念日，從政府到民間，各類紀念活動不少。其倒塌30周年當天，柏林就舉行了200多場活動。德國總統施泰因邁爾和總理默克爾以及波蘭、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的領導人也來到柏林墻舊址，獻上了象征和平的玫瑰花。

“外交佳品”柏林墻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墻倒塌，德國統一，人們在滿是涂鴉的斷壁殘垣上起舞。

因其有著獨特的歷史意義，德國當局將墻體拆成多個不同大小的石板，又擔心大塊的殘骸長期堆放容易遭腐蝕破壞，就將其以拍賣形式出售；小塊的殘片則被德國民眾裝進口袋帶走，有的人還設立了小攤位，將之作為紀念品出售。現如今在德國首都的旅游商店里，仍有一些來歷不明的墻體在出售。

除了拍賣，德國當局尤其喜歡在紀念日用墻體碎片送禮。柏林墻倒塌當年，德國就將一塊碎片作為禮物送給了英國女王，被女王稱之為“帶來美好回憶的無價之寶”。

在聯合國總部的雕塑花園里，也豎立著三塊柏林墻殘片。2001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聯合國原秘書長科菲·安南訪德，時任德國聯邦議院議長蒂爾澤將之作為禮物贈予，當時正好是柏林墻建立40周年。

安南稱柏林墻是“對人類精神的冒犯”，不僅標志著德國和歐洲的分裂，而且豎起了圍墻和邊界，讓人們心中充滿仇恨、恐懼和不信任。

“要打破這堵‘墻’。”負責維持和平事務的安南憎惡著“柏林墻”們的存在，由此無論是非洲戰亂、中東危機還是南亞克什米爾爭端、東帝汶暴亂、阿富汗戰爭等等，到處都有安南及其團隊穿梭斡旋的身影。

南非前總統曼德拉一生都在致力于打破民眾心中的“墻”，他領導反種族隔離運動，也因此服刑27年，但一直未放棄抗爭。直至1994年，南非首次的多種族大選結果揭曉，曼德拉成為南非歷史上首位黑人總統。兩年后，德國政府將一塊柏林墻體送給曼德拉，至今這塊墻體仍展示在南非開普敦圣喬治街曼德拉羅德基金會門外。

自己人也送“墻”

不少德國人對柏林墻有著深刻的情感，愛往外“送墻”的他們，心血來潮給自己人也送。

2009年，柏林墻倒塌20周年，在柏林舉行的歐洲議會上，一個青年組織就贈送給德國總理默克爾和法國總統薩科齊一塊柏林墻上的磚塊，寓意著和平的基礎上，又增添了一份對消除德國人“心墻”的寄予。

“我們的國土上出現了新的墻，由沮喪、憤怒和仇恨搭成的墻，由無語和疏遠打造的墻。它是無形的，但仍然在分裂我們。”在柏林墻倒塌30周年紀念日活動上，施泰因邁爾大聲呼吁：“讓我們打破那些墻”。

柏林墻倒塌之后，德國政府雖然在東部建設中投入了巨資，例如修建住房、高速公路、鐵路等基礎設施，提高人們的工資和退休金。甚至在原西德的公民中征收“團結稅”，用西德人民的稅款投資東德的建設，希望實現東西部經濟并軌。

大量注入的資金迅速提高了東部居民的生活水平，重建起東部經濟。但幾十年分裂導致的東西德的基礎設施、意識形態、文化氛圍等差距依然懸殊。今年3月，德國哈雷經濟研究所發布的一份報告顯示，東部州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比西部州低30%，德國500家最大的企業里，有464家的總部設在西部，這也導致東部人才大量西流。

經濟差距也讓東西地區的居民隔閡越來越深，長期分裂的歷史傷痕仍未愈合。德國阿倫斯巴赫研究所的一項研究顯示，42%的原東德居民認為自己是“二等公民”，在德國東部聯邦州圖林根州，這一比例高達70%。

柏林墻已經倒塌30年，而一些德國人心中，當年那道冰冷的屏障依然存在，非一朝一夕所能消除。據相關調查，直至2012年，仍有五分之一的西部居民從未踏足東部地區，四分之三的人認為東西部的思維方式不同。

愛“送墻”的德國人，自己心里的墻卻一直未塌，要彌合東西部之間的鴻溝，要走的路還很長。

全世界都在“送墻”

不僅僅是德國有“墻”。

法國巧克力雕塑家帕特里克·羅歇在柏林墻倒塌30周年紀念日當天，干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他以巧克力味原料，制作了一面縮小版“柏林墻”，并將其親手推倒在透明薄膜上。儀式過后，帕特里克將碎裂的“墻體”送給了圍觀群眾。事后，帕特里克表示歐盟國家間分歧日益加劇，此舉意在團結歐洲公民。

柏林墻倒塌之后，歐洲一體化進入提速期，推動一批東歐國家在新世紀加入歐盟。然而，近年來，中產階級在歐洲不同國家的地位發生深刻變化，收入下降或停滯，生活成本不斷上漲。隨著歐盟內部發展失衡，民生困境加劇。

跨國研究院TNI近日發布的報告顯示，自柏林墻倒塌以來，歐洲國家修建了約1000公里邊界墻，是柏林墻長度的6倍。英國“脫歐”更是為逆歐洲一體化的大潮推波助瀾，分明要在大不列顛與歐洲大陸之間豎起新的無形之墻。事實上，“脫歐”爭議的實質焦點之一，就是愛爾蘭與北愛爾蘭的邊境地帶到底要不要“建墻”。

柏林墻過去所在的160公里長的區域如今成了綠化帶，受到慢跑和騎行愛好者的歡迎，也成為了旅行者的“網紅打卡地”。但今天全世界存在的邊境墻，卻已經長達4萬公里，相當于地球的周長，加拿大魁北克大學的邊境墻問題專家伊麗莎白·瓦萊瓦萊說，近20年來，這個數字急劇上升，這些墻大多是為了阻止移民流入。

“從歐洲、北美到南美，到處都是柏林墻的遺跡。”在巴黎的地鐵站、布魯塞爾歐盟總部大樓、以色列博物館……目前約有600塊墻體散落在全球146個紀念場地。阿根廷政府還用柏林墻殘片搭建了一座紀念橋，紀念他們曾經歷過的獨裁。

難怪有評論說，一邊是用柏林墻遺跡自醒不要重蹈覆轍，一邊卻在親手為更高更長的墻“添磚加瓦”，歷史的碎片一直就在這里，而真正的反思何時才能到來？

德國柏林，當地舉行紀念柏林墻倒塌30周年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