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科畢業在即,回想起大一凌晨下班,坐在肯德基等待天亮的日子,還是覺得遙遠而不可思議。
端盤子、洗碗、打印外賣單、分配包裝盒,大學第一個兼職是餐飲店服務員。半只腳剛踏進象牙塔,我就開始尋找賺錢門路。19歲的學生沒技術活可接,為了每小時5塊錢的夜班費,我可以從晚上8點干到半夜打烊。
北方冬季的清晨,寒氣沁入棉褲,刺進骨頭縫隙。
那段時間,我見過無數路燈熄滅的瞬間,我知道天亮了,該回學校上課了。我睡得很少,心里卻特別平靜。昨天又賺了100多塊錢,領班說我是她見過最勤快的兼職工。
其實我不勤快,作為家里的獨女,父母把世上所有好東西都洗凈剝開,擺放在我眼前。他們永遠只有一套話語體系——“只要你聽話,什么都是你的”。
因而當父母對我發怒時,我第一反應是往后縮的。當爸爸拿著我的高考志愿單渾身顫抖,幾乎要將其撕碎時,我的恐懼與無力感也達到頂點。他責備我不跟家里商量就跑那么遠,還不肯填報熱門專業。
“爸,我想去外面看看。”
“就憑你?有這個能耐嗎?”
“我很能干的。”
“有能耐怎么不考個清華,有能耐別拿家里錢上大學啊!”
父親的嘲諷使我愣在原地,一句反駁的話都想不出,心里苦澀極了。是啊,哪來的臉面享受著庇佑,還妄圖笑談獨立?書上只歌頌揭竿而起的豪邁,卻不說這竿有多沉,正對“槍眼”時有多無助。
母親打圓場,摟住我說:“留你在身邊,是護著你,將來畢業了,也好找工作。”
我推開她,也下決心推開一成不變的過往。我倔強地宣布只需要給第一學期的生活費,往后不會拿家里一分錢。多年后回憶起我說這話時父母臉上的驚愕與怒火,我的心仍會怦怦直撞。
仔細想起來,我的成長不是平緩前進的,而是在一夜之間發生的。
我不再對生活有恃無恐了,開始沉穩謹慎,學著對自己負責。進入大二后,我辭去了餐飲店的鐘點工,利用考取的專業裁判證書,申請去各大賽場賺外快的機會。同時,因為文學功底不錯,接一些簡單的翻譯、撰寫工作也不在話下。
我的大學除了完成學業,還兼任兒童文學作家、專欄寫手、電臺主持、策展人、體育翻譯與裁判等多重角色。為了生活接觸這些角色,而這些角色又把我推入了更廣闊的生活中。
這四年我的狀況發生了很大變化,從最開始剩飯舍不得扔,在暖氣片上熱著吃,到后來有足夠的能力承擔日常開銷,甚至攢夠錢獨自環游了中國各省份。父母對我的態度從不屑到驚訝,再到刮目相看,我能明顯感覺到他們不再把我當小孩,甚至遇到事情第一個會想到我,認真聽聽我的建議。
當年那個倉促的、瘋狂的、下意識的決定,在被我堅持了四年后,演變成另一種全新的模樣。我吃了很多苦,失去了很多,但得到的是更寶貴的經驗,與更獨立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