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請閉嘴

小于 22歲 外賣員

【訴說】我18歲就從家里跑出來，到一家工廠當了工人。原因很簡單，就是不愛聽父母嘮叨。15歲之前，他倆一直在外打工。15歲那年，父親被機床壓碎了兩根手指，得到一筆工傷補償，再加上打工攢下的錢，不是個小數目，兩人這才決定回來，選了一處好路段，建起小超市，生意還不錯。

父母的嘮叨絕對上水平，當年怎么被賣豬籠（坐車被騙，編者注），怎么兩塊紅磚當枕頭，怎么用工地上的自來水洗臉洗澡，怎么趕貨趕到夜里12點，怎么重感冒不請假，就為了一天50元錢……

我真心不愛聽，不是看手機就是打游戲。如果平時碎片式的講講，我多少還能忍，可他倆偏偏愛在大年三十兒[羅][口]嗦。整個家族20多口，爺爺奶奶都健在，父親酒一下肚，嘴就沒把門的了。那些口水話一撥接一撥，母親幫腔，誰都攔不住。有一年老叔聽不下去了，說哥你啥意思，你是說你吃的苦多，那我們呢，吃的就少了？兄弟倆你一言我一語，一來二去就吵起來，最后父親把桌子都掀翻了，準備了近一個月的好酒好菜灑了一地。

我是2016年開始送外賣的，這活兒不好干，但門清后干順了，掙的還是挺多的。還有就是門坎低，沒那么多要求，想干就多拉快跑，不想干說走就走。我家雖不大富大貴，但也不算窮。就我一個男孩，在花銷上父母從沒虧待過我，所以我干的特別輕松灑脫。

就在上個月，年味越來越濃，外賣生意特火，我都跑瘋了。照這個速度到月底，我能掙一萬掛零。有一天，都晚9點了，還有活兒。我騎上電動車一路飛奔，在拐彎處摔倒，結結實實地“倒栽蔥”。脖子和手臂都傷得不輕，肋骨也不大舒服。我趴在地上，看著翻倒在地的外賣包，知道這一單是廢廢了。

四周很黑，燈火在遠處，被汗泡過的衣服涼涼地貼在身上，像個越箍越緊的木桶。一輛輛轎車從身邊呼嘯而過，沒人注意路邊翻倒的電動車和痛苦掙扎的我。不舒服的肋骨有了痛感，在涼意的刺激下，痛感越來越強烈。我猛地想到爺爺有過一次摔傷，開始沒當回事，后來疼得不能動了，到醫院一拍片，竟然是骨折。我的肋骨是不是也這樣了？我拼力站起來，不好，膝蓋也不大對勁了，鉆心的疼，我一個“嘴啃泥”又趴到了地上。

是手機幫我脫離了困境，父母開著面包車，從鄉下連夜趕過來。還好，到醫院一檢查，沒骨折，只是一些皮外傷。父親有過工傷經歷，懂套路。第二天跟老板一接觸，不知都說些啥，反正挺管用。老板給報銷了治療費用，連工錢帶補貼發了1.5萬元。我懷揣“血汗錢”，坐著父母的破車一路奔馳，不想回家也得回了。

爺爺奶奶和幾個叔叔，像歡迎英雄一樣迎接我。奶奶一見我，抱著就哭，非讓我臥床，我享受起坐月子式的待遇。這一摔著實嚇到他們，尤其是父母親，父親居然管住了嘴，母親也沒法配合了。二人不再嘮叨，是我最大的福音。兩位已經出嫁的姐姐放下一切趕過來，搶著照顧老弟，恨不得為我端屎端尿。

親情這么濃，但我還是有膈膜。跟所有人都沒話，一天天靠手機打發日子。農村的年味比城里足，我住在爺爺家，家中天天流水席，麻將桌一直不撤，搓麻的親友一撥接一撥。我從1.5萬里拿出了6000元，供爺爺和幾位叔叔博弈。那種分享的感覺真好呀，我本來是能下地走的，但奶奶死活不讓，我索性繼續“坐月子”。多虧有微信，能讓我與外面的世界相通。三十兒一過我就得琢磨著走了，是繼續送外賣，還是到工廠做工？22歲就有這么多的經歷，還愁找不到工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