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愛得溫柔

蔡敏樂

下班了。外面實在太冷，她瑟縮著身體，拉著孩子飛快地走，只想趕緊進家門。半路，隱約聽到口袋里的手機響。凍手，不情愿地接聽了。他輕聲地說：“慢慢走，不著急。飯菜已經做好了，到樓下，你按門鈴就行，我給你們‘遙控電梯，你就不用翻鑰匙了。”

如同鼓脹的氣球被扎了一針，她心里的悶氣跑個干凈。冬日上班真的好辛苦，早出晚歸、披星戴月。一進家門，她就要投身廚房，即使餓得饑腸轆轆，也忙得連墊一口零食的時間都沒有。他下班時間比她要晚一些，通常她把飯菜擺上桌，他才滿身寒氣地上樓來。她從沒指望過到家能吃到現成的飯菜，于是，在他偶爾早下班的這天晚上，她被湯碗里氤氳的熱氣熏濕了眼眶。

他的身體微恙，舍不得花錢看，打算硬抗。她不依，拉著他去省中醫院。火車上，他玩手機，她看書；路上，他拍照，她看風景；在飯館，他食葷，她喜素。倆人真開心，好像不是去看了一次病，而是去旅游了一趟。

一個療程夠吃一個月，中藥好沉的，一大袋子，他一路拎回家。放在料理臺上，她一包包地碼進冰箱冷藏。自此早起后、晚睡前，她的計劃里都多了一項內容，燒熱水燙藥包。

她與他是夫妻，也都是我的朋友。我喜歡聽他們講婚姻生活中的這些小事，雖然瑣碎，但充滿溫情。人到了中年，整日忙碌，激情退散。上有老邁的父母需要照顧，下有叛逆少年需要教育，中間還有工作那一大攤子亂事，偶有空閑還惦記著運動健身、讀書充電。關于愛已經不說了，但依舊在。中年人只是會把強烈濃郁的愛化成一道道涓涓細流，不動聲色地流淌進對方的心田，讓感情的土壤不至于干裂枯萎。只要這樣，彼此才能牽著手一直到老，將風景都看透吧。

一直喜歡一句詩：“去愛吧。像沒受過傷那樣。”活著，不可能被所有的人喜歡。只要被人珍惜過、深愛過，就不算被這個世界辜負。而所謂成長，就是逐漸領悟到，在這個世上，沒有理所當然的事，每個對我們釋放善意與溫情的行為都值得感恩。

像我年輕時，熱衷于一個人旅游，于陌生的環境中釋放隱藏的自我。愛人的性格卻有些孤僻，在圖書館一窩就是一天，只為求一個不被打擾的空間。但如今，我們更喜歡宅在家里，他在南邊陽臺侍弄花草，我在北面廚房烹調湯水；他躺在沙發上曬太陽，我坐在茶幾前泡茶水……我們各有各的事情忙，很少說話交流，但平靜祥和的氛圍讓人有一種歲月靜好的幸福感。溫柔卻不熱烈，美好卻不粘糊，好的感情可以呈現多種樣貌，像溫茶、明月、清風抑或森林……

之所以有這些感觸，是因為前段時間感冒，愛人主動包攬家務，干得是細致妥帖。我感冒好了之后，留下的后遺癥是鼻子被擰破皮了。沒在意，素顏行走。和愛人在寬敞的客廳里擦肩而過，猛得被他一把拽住質問。交代緣由后，乖乖地端坐在沙發里，任憑他彎著腰，用棉簽蘸著藥油，在鼻子上輕柔涂抹。偷眼瞧他，神情認真，眼眸閃亮，一如多年前的樣子。忍不住感動，也有些害羞，分秒間少女心死灰復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