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泳澤,郭 欣,郭夢華
(1.南京財經大學國際經貿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2.南京財經大學產業發展研究院,江蘇 南京 210023)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具體表現為40年來GDP平均以9.60%的速度迅速增長,2010年起GDP總量穩居世界第二位。科技創新作為能夠推動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之一,受到了中國政府的高度重視。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多次對科技體制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將鼓勵技術創新上升為國家戰略,為此,政府持續增加研發支出。自2000年起,中國研發支出的年均增長率超過20.52%,這遠遠高于GDP的年增長率。2012年,研發支出高達10 298.39億元,首次突破萬億元。2016年,中國研發支出為15 676.74億元,僅次于美國。
大量的研發支出帶來了科技創新產出的快速增加。圖1以專利受理量和研發支出占GDP的比重為基礎數據,對比中日美三國的數據,展示出如下兩點內容:一是中國的專利受理量增加顯著,1996年日本的專利受理量是中國的16倍之多,美國的專利受理量是中國的7倍。而在2015年,日本的專利受理量僅為中國的28.93%,美國的專利受理量是中國的53.49%。二是從研發支出占GDP比重的角度來看,中國的研發支出占GDP比重迅速增長,2014年的研發支出占GDP比重超過2.02%,達到創新型國家標準。但是,中國的研發支出占GDP比重始終低于日本和美國。日本和美國的研發支出占GDP比重始終高于2.25%,日本甚至在2007年和2014年超過3.50%。統計顯示,創新型國家技術創新對GDP的貢獻率達到了7成以上,美國甚至高達8成,而中國尚且不足4成。這些數據表明,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科學技術得到了快速發展,但仍與發達國家存在差距。

圖1 中日美三國專利申請受理量和研發支出占GDP比重
但不可否認,中國技術創新總體水平始終低于創新型國家。李約瑟之謎一直以來也都是吸引中國經濟研究者的一個重大課題,他們從資源—約束說[1]、東西方思維方式差異[2]、中國古代科技過于注重實用性[3]、封建制度的束縛[4]等角度進行探討。此外,創新成果的質量也有助于解答這一疑問。龍小寧和王俊[5]通過研究發現,在中國專利數量激增的背后,專利的總體創新含量并未得到與之相稱的提高。張杰等[6]發現,在中國制度不完善和監管機制缺位的特定環境下,政府專利資助政策可能激勵了大量低質量專利,以及缺乏產業運用價值專利的產生,不同程度上可能導致專利“泡沫”現象的發生。2003年科爾奈教授統計了近百年全世界87個具有革命性突破的發明分別出自哪些國家。結果表明,沒有一項發明的所有權屬于中國,而美國獨占鰲頭,擁有超過85%的革命性發明。薛曉光等[7]的研究說明,雖然中國的國家創新體系已基本形成,但創新成果的質量無法保證,在世界競爭中并沒有取得顯著優勢。龐瑞芝等[8]認為,創新成果未能有效轉化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創新支撐經濟更高質量發展的可能性。
眾多研究者從不同方面試圖探索提升中國自主創新能力的路徑。在國家技術創新政策方面,羅曉輝等[9]研究認為,“優勢企業扶持”政策會由于地方政府產業偏好的存在及同質化競爭下的結構趨同而難以取得較好的創新激勵效果。王敏等[10]調查研究發現,科技創新政策確實會刺激企業的創新活動,尤其是市一級科技創新政策和多樣的政府服務對創新活動的作用是非常有效的,同時稅收優惠對企業創新活動的促進效果是出乎意料的。李鳳梅等[11]總結得出,在國內市場環境及政策環境趨于穩定的情況下,政府補貼顯著促進企業創新績效,企業的研發支出在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中起到中介作用。王曉珍等[12]建議,應根據區域創新環境和企業類型差異實施差別化的創新驅動產業政策。在區域創新發展方面,楊屹和薛惠娟[13]認為,產業技術自主創新能力的提升取決于各地區的投入能力、配置能力、支撐能力及產出能力的均衡匹配。白俊紅和蔣伏心[14]通過構建協同發展體系發現,區域間創新要素的動態流動有利于知識的空間溢出,從而促進區域創新績效的提升。陳繼勇等[15]通過實證檢驗得出知識溢出凈流入地區自主創新能力的提升,有助于吸引更多的知識溢出和外商直接投資流入的結論。在企業創新方面,張應青等[16]認為,普遍存在的知識異質分布會對技術創新產生不利影響,而知識的集中分布有利于產業集群創新及可持續發展。趙建英和梁嘉驊[17]通過分析影響企業創新的因素認為,企業家創新能力、創新文化及創新的資金投入對于創新能力的影響最大。李曉莉和于渤[18]研究發現,根據技術創新能力發展特點選擇合適的技術創新戰略、根據技術創新戰略資源配置方向提升技術創新能力均有利于技術效率的顯著提升。
作為頂層設計和“摸著石頭過河”的結合體,科技體制改革給中國社會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當前傳統經濟動能增長乏力,對中國經濟發展的支撐能力減弱的國情下,中國要想實現新一輪的經濟高質量增長,關鍵就在于加大創新技術投入,更加重視提高技術創新的質量[19]。在經濟新常態下,中國的供給側改革也要求更加注重制度變遷和技術創新,形成鼓勵和保護創新體制和市場環境[20]。那么中國的創新政策變革歷程能夠為未來的技術發展提供怎樣的啟示呢?創新的區域發展差異又因此向哪個方向演進?創新主體結構呈現出怎樣的演變歷程?本文將重點闡述這三個問題,著重分析不同階段科技創新政策的側重點,總結40年來的成就,預判未來技術創新的發展趨勢。
本文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對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技術創新政策進行梳理,第三部分是對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區域創新活動差異演進的分析,第四部分重點研究了改革開放40年創新主體結構的變化,第五部分是對未來中國技術創新發展方向的展望。
以1978年3月全國科學大會的召開為起點,回顧中國改革開放40年,機遇與挑戰并存,借鑒與獨立探索交織。根據一些標志性事件,可以將中國技術創新發展的歷程劃分為四個階段:
在1978年3月的全國科學大會上,鄧小平提出“生產力中也包括科學”,明確20世紀實現四個現代化(科學技術現代化是四化之一,并被認為是四化的關鍵)作為國家戰略目標,并通過了《1978—1985年全國科學技術發展規劃綱要》,對自然資源、能源、農業、工業、國防、環境保護、材料、電子計算機、激光、空間、高能物理、遺傳工程等27個領域和基礎科學、技術科學兩大門類的科學技術研究工作進行了安排,確定了108個重點研究項目,并在規劃中提出“學習外國,洋為中用”的方針政策。中國技術創新的摸索階段由此開始。
全國科學大會以后,中國相繼頒布了一些鼓勵科技創新的法律和條例,包括《發明獎勵條例》《自然科學獎勵條例》《科學技術進步獎勵條例》《專利法》等。此外,科研機構的數量不斷增加,科研經費的投入額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中國由此迎來了“科技的春天”。但這一階段全國科技工作的重心在于恢復和重建文革時期遭到嚴重破壞的科技體制,依然是在計劃經濟體制下的恢復和調整。體制機制的落后使得經費投入的效率極低,收效甚微,對于技術的引進也只是停留在設備的簡單操作和使用層面上。
在前期技術引進的經驗教訓積累下,1984年3月22日,國務院在同意批轉國家經濟貿易委員會《關于做好技貿結合和舊設備選購工作的報告》的批語中指出“用我們的一部分市場換取國外的先進技術”,首次明確“市場換技術”這一重大戰略。針對中國存在的經濟與科技嚴重脫節的問題,1985年3月3日,中共中央正式發布《中共中央關于科學技術體制改革的決定》,明確強調全國主要科技力量要面向國民經濟主戰場,為經濟建設服務。中國技術創新歷程隨之進入市場階段。
能否成功實現中國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關系到中國經濟能否實現均衡和可持續的發展,關系到中國能否從經濟大國轉變為經濟強國,關系到中華民族能否真正走向繁榮昌盛。改革開放以來,中國一直在尋求用各種方法促進技術進步,“以市場換技術”就是在這個方面所進行的嘗試[21]。《90年代國家產業政策綱要》(以下簡稱《綱要》)明確指出,為了獲取關鍵技術和設備,允許有條件地開放部分國內市場。《綱要》的核心就在于利用外商直接投資改善投資結構,提升國民經濟內在含量,通過不斷開放的市場吸引外商投資,換取國外先進的技術,推動中國技術創新的發展。市場換技術策略的提出是基于發展中國家技術能力低下, 又缺乏引進技術所需資金的現實條件。此外, 跨國公司擁有的成熟技術甚至即將淘太的技術需要尋找新的投資市場, 而發展中國家廉價的勞動力資源和較低的需求層次, 正好提供了這種投資機會。如此一來, 雙方用各自所長, 換回各自所需, 交易便有可能發生[8]。從圖2可以看出:1985年之后實際利用外資額總體呈不斷上升趨勢;1985—1991年引進外資還處于起步階段,實際利用外資額有小幅增加但總額較少;1992年開始,實際利用外資額有了明顯的增加,1997年實際利用外資額達644.08億美元,之后雖有小幅減少但很快回升。這說明中國實際利用外資的規模不斷擴大,對外開放程度不斷提高。

圖2 1985—2016年實際利用外資情況
市場到底能否換來技術?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存在較大爭議,需要辯證看待這一政策的實施效果。從歷史實踐來看,“市場換技術”政策的推行過程中,有成功的經驗積累,高速鐵路產業就是一個典型案例。在2004年前后引進高速機車的三次重大招標中,鐵道部發揮主導作用,采取了正確的談判策略,最終法國阿爾斯通公司、日本川崎公司、加拿大龐巴迪公司中標。在與這些國際高水平企業合作的過程中,中國成功引進、消化并吸收了外國高速鐵路機車制造的核心技術,現在中國已形成平均時速300公里以上的高速鐵路網,高速鐵路總里程約等于世界所有國家高速鐵路里程之和,并且,中國已經可以出口高速列車,以及承建高速鐵路和提供其他配套服務。
但同時也有失敗的教訓,汽車產業就是一個不可忽略的失敗案例。雖然外商投資確實推動了中國汽車工業的發展,提高了汽車行業的利潤率,帶動了一批零部件產商的發展。但是,中國并沒有掌握發動機和變速器制造技術等核心技術,汽車的關鍵部件一直依賴于進口,缺乏自主創新能力。
同樣的政策在不同的領域可能會出現截然不同的結果,這并非偶然,而是與市場的性質、推行的強度及各方配合都密不可分。在高速鐵路的案例中,鐵道部的統籌領導發揮了關鍵性作用,鐵道部學習先進技術的意識非常強烈,在談判過程中始終把引進并掌握國外核心技術作為前提條件,而汽車產業對于外商投資只有外資占比不超過50%的要求。在當時的情況下,相較于改革開放之初具有不確定性的汽車市場,高速鐵路市場對于外商具有更大的吸引力,這也是中國引進國外核心技術的重要籌碼。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速科學技術進步的決定》(1995年)和隨后發布的《“九五”全國技術創新綱要》(1996年)明確提出“科教興國”這一國家戰略,以及企業作為創新主體的方針。這一時期,科技體制機制改革的步伐明顯加快,1996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1999年頒布《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強技術創新,發展高科技,實現產業化的決定》,2001年《“十五”科技發展規劃》提出的“三個國家主體科技計劃+兩個規劃建設”的計劃體系,強調要加強科技原創性創新與跨域式發展。各項政策的提出、專項計劃的實施和大規模經費的投入為自主創新,以及企業成為創新主體鋪平了道路。
這一時期,中國技術創新能力有了突破性進步,并取得部分原創性創新成果。但在一些關鍵性領域,中國依然扮演著追隨者的角色,未掌握核心科技。于是中國技術創新的策略開始逐漸由二次創新、集成創新轉變為自主創新,走中國特色自主創新道路。
2006年時任國家主席胡錦濤在全國科技大會上發表了重要講話,提出要“努力走中國特色自主創新道路”。緊接著頒布了《實施<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06—2020年)>的若干配套政策》,在科技投入、稅收鼓勵、創造和保護支持產權和科技人才隊伍建設等10個方面出臺了若干政策,努力使科技創新體制機制的發展跟上生產發展的腳步。“自主創新”新階段拉開帷幕。
此后,“自主創新”這一方針不斷明確,具體內涵逐漸豐富。2007年中共十七大報告指出,走中國特色自主創新道路,必須從增強國家創新能力出發,加強原始創新、集成創新和引進消化吸收再創新。2012年中共十八大強調,要堅持走中國特色自主創新道路、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同年7月召開的全國科技創新大會再次強調要大力實施科教興國戰略和人才強國戰略,堅持自主創新、重點跨越、支撐發展、引領未來的指導方針,全面落實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17年中共十九大報告指出,要“建立以企業為主體、市場為導向、產學研深度融合的技術創新體系”。這一系列重大戰略為自主創新掃清了認知上的障礙,即自主創新并非完全孤立的創新,應在引進消化吸收的基礎上進行創新,在借鑒別國先進技術成果的基礎上進行有效創新。不是為了創新而創新,“自主創新”是為了服務于經濟的高質量發展,要以市場為導向,產學研融合,縮短創新成果轉化為先進生產力的周期。
隨著“自主創新”政策和制度環境的逐漸優化,政府、科研機構、高等院校和工業企業這幾大創新主體在科學研究和試驗發展上的經費支出總規模也在不斷擴大。2003年之后,R&D經費支出開始超過技術引進額;2006年之后,這一差距加速擴大,2016年R&D經費支出甚至達到技術引進額的5倍左右。中國通過引進、消化再吸收,原始創新、集成創新與二次創新并舉,在實踐中走出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自主創新道路。在信息領域,中國擁有了自己的芯片“星光數字媒體芯片”,并被多家國際大企業采用;在航天技術領域,中國已成為世界上繼俄羅斯和美國之后第三個掌握載人航天技術的國家;在交通運輸領域,中國高速鐵路技術位居世界前列,“高鐵出口”不斷擴大。這一系列重大成果表明中國在世界創新領域已經擁有一席之地。
表1對中國改革開放以來技術創新各階段的科技投入及成果進行了比較。三個階段的經濟發展平均速度都在11.30%以上,近些年經濟發展速度有小幅減緩,中國經濟發展由追求速度向注重質量、強調協調發展的轉變。在經費投入方面,國內的R&D經費支出及外商投資都在不斷增加,2006—2016年R&D經費支出約為1995—2006年的8倍。在自主創新階段R&D經費支出開始超過實際利用外資額,體現了中國對自主創新的重視程度及投入力度。
如表1所示,在科技成果方面,技術引進合同成交額不斷增加,2006—2016年成交額為281.31億美元;專利授權數更是以驚人的速度增加,1995—2006年專利授權平均數較1989—1995年增加約333.42%,2006—2016年這一數值超過676.92%。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國“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實施效果。

表1分階段技術創新指標平均值
數據來源:根據《中國科技統計年鑒》、國家統計局官網整理所得。
雖然中國科技事業整體上保持著快速發展的態勢,但省際之間存在著很大的差異。特別是現代信息技術興起之后,以高鐵、地鐵等為代表的便捷交通迅速發展,以信息化技術的應用為代表的第三次科技革命和以智能制造為主導的工業4. 0將重塑中國經濟地理格局,對區域經濟發展產生極大的影響。從經濟發展現狀來看,技術創新越來越成為新經濟條件下根本性的驅動力量,對經濟地理分布產生著深遠的影響[22]。區域間專利產出量的比較可以作為反映區域創新能力差異的一項重要指標。同時,專利作為發明創造者的獨享權益,是工業企業活動的技術源頭,可以體現區域間產業化活動的發展潛力。因此,本文以東中西部地區的專利批準量為基礎數據,對1991—2015年中國東中西部三大地區的技術創新活動進行分析。三大地區的分類標準參考國家統計局,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遼寧、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海南11個省(市);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吉林、黑龍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8個省;西部地區包括內蒙古、廣西、重慶、四川、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12個省(市、自治區)。根據東中西部地區專利批準量之間的比值(如圖3所示),可以將1991—2015年分為以下四個階段:差距較小階段、差距擴大階段、差距穩定階段、差距縮小階段。

圖3 東中西部地區專利批準量之間地區的比值
第一,差距較小階段(1991—1994年)。此時東中西部三大地區專利批準量的比值穩定,表明東中西部地區的專利批準量增長速度基本持平。圖4顯示了東中西部地區R&D經費支出情況,1991—1994年中國的科研經費支出較為合理地分配到三個地區。當時中國整體科研水平有限,技術創新事業剛剛起步,強調均衡發展的傳統區域經濟理論在學術界仍占據主導地位,東中西部地區科研經費支出和產出的區域差異尚且不明顯。但是,東部地區的資源稟賦好,經濟發展水平快,教育事業更為發達,有較為優越的資金和人才支持,所以相比之下,東部地區的專利批準量更多。

圖4 東中西部地區R&D經費支出情況
第二,差距擴大階段(1995—2003年)。此時東部地區與中部、西部地區專利批準量的比值均呈現增大的趨勢,其中東部地區與西部地區的比值最大,從1995年的5.23倍增加到2003年的8.74倍。而中部地區與西部地區的比值基本穩定,整體上呈現出下降的趨勢。這說明此時東部地區的科技創新事業發展迅速,與中西部地區拉開差距。而在中西部地區之間進行比較后可以發現,雖然中部地區專利批準量始終高于西部地區,但二者的差距在減小。東部地區專利受理量的增加趨勢與當時中國實行的“兩個大局”區域非均衡發展戰略關系密切。改革開放之初,為了恢復生產、順應“和平與發展”的時代主題,學術界深刻反思了傳統的社會主義區域經濟理論,在此基礎上引入梯度推移理論。中共中央、國務院開始摒棄早期“沿海—內地”的區域分析方法,轉而提出東中西部三大地區的戰略構想。這一構想在“七五”計劃中成型,并為“兩個大局”區域非均衡發展戰略提供了前期準備。由此,東部地區的經濟和科技事業得到了全方位的支持,大量的資金和人才涌入東部地區。從R&D經費支出情況來看,東部地區的R&D經費支出明顯高于中西部地區,甚至接近中西部地區R&D經費支出的總和。這一點也解釋了東部地區與中西部地區專利批準量差異擴大的原因。
第三,差距穩定階段(2004—2009年)。此時,東部地區與西部地區的專利批準量之比穩定在9倍左右,中部地區與西部地區的專利批準量之比持續下降,東部地區與中部地區的專利批準量之比也沒有進一步擴大。從R&D經費支出來看,三大地區的R&D經費支出均呈現增加趨勢,東部地區增加最為迅速,數額最大。2003年提出的“科學發展觀”強調區域統籌發展,國家政策向中西部地區的傾向力度加大,中西部地區的科技投入增加,專利受理量的增加趨勢明顯。東部地區由于科研氛圍濃厚,基礎設施完善,資金投入充足,故2003年之后,東部地區的專利批準量仍呈現高速度增加態勢。中西部地區的專利批準量均持續增加,兩個區域間的差距縮小。但由于西部地區省份多于中部地區,因而總體而言,西部地區的科技發展水平略高于中部地區。
第四,差距縮小階段(2010—2015年)。此時東部地區與中部地區的專利批準量之比均呈現出減小的趨勢。其中,東部地區與西部地區的專利批準量之比從2011年的9.74倍下降到2014年的7.05倍,東部地區與中部地區的專利批準量之比也從2010年的6.58倍下降到2015年的4.78倍。中部地區與西部地區的專利批準量比值整體上穩定。根據三大地區的R&D經費支出,東中西部地區的R&D經費支出均呈現出增加的趨勢。受地區經濟實力的影響,東部地區R&D經費支出與中西部地區差距拉大,中部地區的R&D經費支出超過西部地區。中共十八大提出了“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更加注重解決區域發展不平衡的問題,通過產業轉移和發揮科技創新的外溢效應,極力創造要素在三大地區之間自由流動的環境,統籌兼顧,發展短板,增加對中西部地區的扶植力度,從而縮小了區域之間科技創新水平的差距。
1995年“科教興國”的戰略提出后,企業作為創新主體的地位更加突出。而且企業作為市場中最活躍的因素,是推動國民經濟增長的最關鍵一環,也是將科技成果轉化為經濟利潤的直接作用者。為了研究區域之間的科技產業化水平差異,本文對2010—2015年東中西部地區的大中型工業企業新產品開發及生產情況進行對比研究(如表2所示)。首先,東部地區和中部地區的開發新產品經費和新產品產值都呈現出逐年增加的趨勢,而西部地區開發新產品經費和新產品產值都不穩定,總體上在波動中增加。這說明中國三大地區工業企業的科技創造能力不斷增強,科技成果轉化為經濟利潤的水平不斷提高。其次,在新產品項目方面,東中西部三大地區在2015年都出現了減少的情況。再次,從總量上來看,東部地區在這三方面的總量遠遠高于中西部地區,西部地區與中部地區也還有一定的差距。這是因為東部地區總體上經濟發展水平高,高新技術產業較為發達,科技產業化能力強。最后,從增長率來看,中部地區的增長速度高于東部和西部。2000年之后,中共中央、國務院調整區域發展戰略,加大對中西部地區的傾斜力度,實施西部大開發、建設中原城市群、扶持少數民族地區發展等一系列政策,這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中西部地區科技產業化的發展。

表2 2010—2015年按地區分大中型工業企業新產品開發及生產情況
數據來源:根據《中國科技統計年鑒》、國家統計局官網整理所得。
隨著改革開放以來生產力水平的提高,以及國家戰略、方針及相關政策的支持和引導,中國創新主體結構不斷發展優化。改革開放之初,由于各種國內外條件的約束,高校、科研機構及企業對于技術創新的貢獻甚微。隨著創新環境的改善,資金投入的增多,特別是“企業成為創新主體”方針的提出,企業作為技術創新的主導力量為經濟發展做出了突出貢獻;新時期“建立以企業為主體、市場為導向、產學研深度融合的技術創新體系”的方針為中國創新主體結構的進一步完善奠定了理論基礎。在企業繼續保持創新“領頭羊”地位的同時,高校及研發機構也成為了越來越不容忽視的力量。產學研的深度融合為技術創新注入了活力,加快了創新成果轉化的速度。
按照三大創新主體專利批準量在總量中所占比重的變動情況可以將改革開放以來創新主體結構的演變劃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結構均衡,企業尚未成為創新主體(1986—1994年)。這一時期中國處于創新的起步及初步發展階段,各項技術尚未成熟,高校、科研院所及工業企業的創新能力依然不足,科技產出較少,專利批準量無明顯差異。有部分工業企業走上了市場換技術的道路,進行了局部創新。從專利批準量來看,總體數量較少,其中工業企業貢獻較大,擁有專利的比重在45.66%—65.17%的范圍內波動(如圖5所示)。
第二,工業企業逐漸成為創新主體(1995—2010年)。為了加快科技體制改革的步伐,國家提出科教興國這一重大戰略,以及“企業作為創新主體”的方針,并出臺了一系列推動創新的政策措施。1994年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也為企業發揮創新主體作用掃清了制度障礙,創造了良好的經濟社會環境。從圖5可以明顯看出,1994—1999年工業企業專利比重不斷上升,由62.85%增長到84.81%。而科研院所及高校專利比重逐漸下降,其中科研院所的專利比重從23.24%下降到8.81%。2000—2010年工業企業的專利比重在波動中保持穩定,基本在85.00%左右。科研院所的專利比重則繼續下降但降幅有所減小,2010年科研院所的專利比重只占三大創新主體總產出的3.04%。這一時期高校的科技產出呈現良好的上升態勢,從2000年的7.66%上升到2010年的11.51%,在2008年達到近些年的最大值17.91%。

圖5 高校、科研院所及工業企業專利占比情況比較
從R&D經費支出來看,如圖6所示,1995—2010年工業企業科技投入規模不斷擴大,R&D經費支出平均增速為33.00%。同期高校和科研院所的R&D經費支出平均增速分別為18.95%和15.05%。總體來看,這一時期隨著科研氛圍的改善,工業企業的創新潛力不斷激發,科技產出的規模不斷擴大,基本確立了在創新領域的主體地位。
第三,產學研逐步融合,工業企業基本成為創新主體(2011—2016年)。這一時期中國處于自主創新階段,隨著“創新驅動發展”“科教興國”“人才強國”“以企業為主體、市場為導向、產學研深度融合的技術創新體系”等重大戰略的提出,技術創新的步伐明顯加快。經濟發展也從追求“數量”和“速度”轉變為追求“質量”和“協同發展”,創新主體的結構趨于均衡化。工業企業專利比重有下降趨勢,2016年為71.23%。科研院所專利比重保持穩定,而同期高校的專利比重在不斷上升,2011—2016年平均增速約為14.73%,到2016年專利比重達到23.56%。在R&D經費支出方面,三大創新主體的科技投入都在不斷增加,高校、科研院所及工業企業科技投入的平均增速分別為10.30%、11.42%和15.50%。

圖6 高校、科研院所及工業企業R&D經費支出
隨著建立“以企業為主體、市場為導向、產學研深度融合的技術創新體系”政策的推進,中國創新主體結構不斷趨于均衡化。在政府的宏觀調控下,工業企業成為創新主體,高校和科研院所充分發揮各自優勢,與企業開展合作研究,進一步提升了全社會的自主創新能力。
回顧改革開放40年來中國技術創新實踐,有成功的經驗也有失敗的教訓。總結技術創新積累的經驗教訓,主要得出四點啟示:
中共十九大報告指出,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是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的戰略支撐。中國經濟發展模式的轉型升級和2035年中國躋身創新型國家前列的目標都要求中國更加重視技術創新,以創新推動經濟向更高質量增長。為了營造更加鼓勵創新的科研氛圍,在國際競爭的關鍵領域占據有利地位,可以從三個方面入手。一是創造允許失敗的社會環境。可以說,沒有允許失敗的社會環境,就不會產生大量的創新。一項創新成果的出現往往是以成千上萬次的失敗為代價的,因而有必要強化人文關懷,建立為失敗買單的機制,同時妥善解決科研人員的住房、贍養及下一代入學等問題,在政策上加以扶持,使科研人員無后顧之憂,提供一個能夠使科研人員全身心投入的研究環境。二是培育支持創新的投資環境。科研活動往往耗資巨大,遠非個人或一個科研機構所能承受的。因此,政府可以加大金融支持力度,完善基礎設施、改善科研創新的硬環境,同時鼓勵企業直接與科研機構對接,利用企業資金減輕科研人員的經濟壓力。還可以通過為投資研發的企業提供稅收減免、支持教育和培訓,以及對示范項目進行資助來降低創新成本[23]。三是完善創新激勵政策。首先,政府應該完善創新創業優惠政策,稅收優惠政策,鼓勵企業積極地利用科研成果發展生產,提高科研成果轉化率。其次,賦予高校及科研院所對其所持有科技成果的自主決策權, 即對科技成果擁有作價投資、轉讓或自主轉化的權利,完善科技成果轉化的收益分配激勵機制,激發科研人員創新熱情。最后,政府也應該完善專利保護機制和創新教育體系,從青少年抓起,形成全社會尊重創新、自主創新的優良環境。
2016年2月,李克強總理在國務院常務會議上說:“美國搞過一個《拜杜法案》,這對美國的創新發展起到了很大的撬動作用。像這樣的國際經驗還要好好研究。”1980年美國國會通過的《拜杜法案》讓大學和研究機構能夠享有政府資助科研成果的專利權,極大帶動了發明人將成果進行轉化的熱情。《拜杜法案》出臺以后,美國的科技成果轉化率在短期內翻了10倍,為美國重塑在世界技術創新領域的領導地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它被《經濟學家》雜志評為美國過去50年最具激勵性的一個立法,是美國從“制造經濟”向“知識經濟”轉變的標志。
回顧發達國家技術創新的發展歷程能夠得到一些啟示。《拜杜法案》的出發點其實是十分基礎的問題:誰能更好地管理新的發明?專利權應該交由政府還是發明人?在“誰出資、誰擁有”的政策下,研發的成果不僅收益權歸政府,而且一切的后續性研發也不可以由發明人獨享。發明人缺乏成果轉化的積極性,很多技術創新成果發明之后便不了了之,這導致大量科研成果閑置浪費,研發資金利用效率極低。如果發明者不能擁有研究成果,沒有商業化帶來的獎勵,這些成果永遠都不會被商業化。因此,中國在加大科研投入力度,鼓勵高校、科研機構和工業企業積極研發技術專利的同時,也要完善相關法律法規,改革低效的體制機制,明確所有權的歸屬,促進創新成果的商業化,充分調動發明人的積極性。
區域創新的協調發展有助于國民經濟保持健康可持續的發展態勢。中國作為一個發展中大國,地區差異較大。中共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當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中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因此,實現區域協調發展則需要經過長期努力。
從國家層面來說,為了縮小區域創新發展差異,國家應該因地制宜,出臺更多向中西部傾斜的創新發展政策,同時將專項補助資金更多地分配給中西部地區,創建科技創新服務平臺,鼓勵創新要素向中西部地區流動。
從地方層面來說,一方面,三大地區應該從全局出發,要抓住“長江經濟帶”“中原城市群”“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絲綢之路經濟帶”等區域一體化發展的政策,克服短板,協同并進。各省份應該積極打破行政區劃的界限,提高創新集聚的水平,充分發揮創新外溢效應和區域依賴性,形成一體化的創新網絡,這也是實現區域快速發展的關鍵。另一方面,對于中西部地區而言,由于其城市區域創新系統還處于起步階段,區域的創新能力還存在著很大的提高空間,應該加快建設創新人才、產業和文化等基礎性工作,改善創新環境。同時吸引外資,擴大對外貿易,培育創新基礎較好的城市作為區域創新的中心城市,建立區域性城市創新分工體系,提高區域內的創新水平,進一步縮小與東部地區的差距。而作為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東部地區,已經具備一定的創新能力,有著良好的經濟和人才基礎,應該發揮其引領作用和示范作用,加強與中西部地區的合作,互利共贏。此外,東部地區也應關注自身發展,致力于實現集成創新,形成科學的城市創新體系。在提高創新能力的同時,東部地區應該以市場需求為導向進行創新研發,提高科研成果的轉化率,注重研發成果和經濟效益的結合,以高質量創新促進高質量發展。
發展并非孤立地謀求某一方的發展,而應協調各方、充分發揮各自的優勢,只有這樣才能產生更大的效用。要科學定位“產政學研用”,形成充滿活力的創新運行機制。中國在國家創新體系構建中最大的優勢就是社會主義制度,最大優點就是可以快速集中各種資源,這是中國進行國家創新體系構建的重要法寶。企業是國家創新體系中最重要的種群之一,是提供創新資源,維系創新網絡生態系統的關鍵,要積極引導企業培育創新網絡生態系統。在“企業協同創新模式”下,政府可以發揮主導作用,合理進行宏觀調控,利用企業、高校及科研機構各自的特色和優勢,調控多個利益主體之間的平衡點。高校及科研院所可以與企業建立研發合作平臺,企業在發展的過程中僅僅依靠企業內部的幾個高水平的科研人員難以解決其自主創新過程中的問題,這就需要打造一支高水平的科研組織,為企業的自主創新保駕護航。通過為高校和科研院所提供財力支持,可以推進構建高水平研發機構,形成完整的研發組織體系,集聚高端創新人才,進而為企業的發展提供智力支持,加快生產力和生產方式的革新。同時要注重將科技成果轉化為生產力,這就需要企業對于市場需求的精準把握。在與科研院所和高校協同合作過程中,企業理應發揮更大的主導作用,尤其是在與高校、科研院所聯手構建產業技術聯盟、技術研發組織及設計科研課題等方面,企業要發揮積極性和主動性,努力探索科技成果產業化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