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詩樂
摘要:人類文明歷史長河源遠流長,孕育了世界各地風格不同、形式各異的偉大藝術作品和美學理論。民族的藝術作品猶如一面明鏡,虔誠地反映著該民族的文化,包括價值觀念、思維方式、生活態度等,其中,音樂作為傳遞人類情感的一種最直接而有效的藝術門類,往往能夠通過形式化的美感和情感化的關照體驗,指引欣賞主體在人類文明浩瀚璀璨的藝術長空中尋找到獨屬于某一民族的一輪明月。
關鍵詞:文化? ?歷史? ?民族音樂
中圖分類號:J605?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19)05-0020-02
馬克思主義美學觀指出,藝術的本質是審美的意識形態,是藝術家在充分觀察和認識世界后,在腦海中能動地將主觀情感消融進經過加工和提煉的客觀世界里,并以合乎美的規律的技法將主客統一的腦海意象進行物化而成的產物。因此,藝術來源于民族所處的世界,更反映該世界當中的民族,反映著該民族的觀念、訴求和理想。
我們所熟悉的中國音樂,當然也是這樣一面“鏡子”。
地球母神眷顧了中華民族,在古老滄桑的華夏大地上,她涵養了大河上下華夏民族賴以生存的物質土壤,哺育了大江南北探索世界、追尋真理的蕓蕓眾生。在長期的發展中,中華民族和世界上其他偉大的民族一樣,探索了民族音樂的發展形式和內容:從“黃帝令伶倫作五律,聽鳳凰之鳴,以別十二律”(《呂氏春秋·古樂》),到夏商兩朝宗教祭祀音樂的興起、五聲調式的發展,再到兩周時期禮樂制度走向成熟,中華民族在遙遠的奴隸社會晚期就創造了一套以五聲調式為基本形式、以虛實相生創寫意境為內容、以探索宇宙真理進而指導新實踐為目的的成熟音樂體系。
其中,意境作為中國音樂乃至整個中國美學觀中的核心,是歷代創造者、演奏者、斫琴師所極力追求的審美空間,也是我們使用好這面“鏡子”的關鍵。我們不禁產生疑問,什么是意境?民族音樂家們是如何通過樂音的組合形式創寫意境的?意境是如何體現和滿足了中華民族的審美訴求和價值訴求,進而在時間維度的思想深度上都獲得了民族的廣泛認可?下面筆者將作分點淺析。
一、何為意境
“意境”之名,揚于中國水墨畫,而對于意境的探索,則可能并非始于水墨畫。所謂意境,就是藝術家將個人情感消寄于山水花鳥之中,通過虛實相生的技法處理,使欣賞主體在人格化的川河奇景中和空白密布的文本結構中,激發起自身強烈的再創作欲望,能動地對藝術作品進行添補和創造,在空白中構建新的審美意象,并在意象的誘發下進一步開拓審美想象空間,獲得一種韻味無窮的審美體驗,甚至是心靈上的某種頓悟。
據此定義,我們大膽猜想,早在春秋時期便已經實現體系化發展的中國音樂,可能就已經開始了對意境的探索。那么,中國音樂作品中的意境是如何創造和實現的呢?
二、如何產生意境
首先,在形式上運用五聲調式。
五聲調式的成熟使用,是中國音樂實現溝通天地人的重要技術成果(為方便理解,引用西方音樂理論中“級”的概念)。一方面,相比于一些其他民族音階(如日本陰陽調),以及工業時代后在全世界范圍內被廣泛認可的七聲音階,五聲調式將一條調式當中極不穩定和陰暗的四級音、七級音予以舍棄,讓調式獲得了無與倫比的穩定感與和諧感,這不僅彰顯了中華文化中人與天地和諧相處的自然觀,體現了中國美學觀中認為音樂孕于宇宙和諧的獨到理解,還有利于使欣賞主體能夠在和諧虛靜中以一種滌除玄鑒、坐忘心齋的審美狀態觀照音樂、探尋深邃。另一方面,由于音階結構造成色彩的不完整性,常常誘發欣賞主體的再創造欲望,自發地填補文本空白,挖掘某種潛在的審美結構、追尋某種飄渺的審美意象,最終得以一臨全新的審美空間。
其次,在內容上追求情景交融。
從《神奇秘譜》中的《高山》《流水》《梅花三弄》,到近現代的《塞上曲》《二泉映月》《百鳥朝鳳》,中國音樂自古以來就傾向于寄情于景、以景喻情,既讓主體情感有了興寄之所,又為山水花鳥賦予了人文情懷,在實現自然美“因人而彰”的同時,夯實了欣賞者進行再創造的形象基礎。中國美學中認為,景物是氣化宇宙的結果,欣賞者們在接收藝術家所塑造的審美形象基礎上,通過旋律的引導,不斷創造新的審美意象,進入自我創造的審美意義空間中,將我之情感與實景對象相統一,達到物我合一的狀態,此時,“自然化的人”與“氣化的宇宙”在這一審美空間中實現了觸碰與交融,人們得以氣縱八荒、任游六合,問道宇宙之真理。
再次,在創作和技法上強調虛實相生。
意境的產生由實境和虛境共同作用而成,作曲家和演奏家只有把握好實境與虛境的辯證關系,才能順利營造意境。一般來說,虛境是實境的升華,體現著實境的動機和意向,決定著實境的發展方向,但虛境又不能脫離實境自發形成,而是必須依靠實境的具體描繪而顯現,正如清笪重光所言“真境逼而神鏡生”。以古琴曲為例,在如實地刻畫真物實景基礎上,頻繁地使用散音和泛音,輔以樂器本身空靈幽深的回響效果,使虛境自出,欣賞主體往來與實境與虛境、物境與靈境之間,既觀照超然,又審視凡塵。
最后,以無窮韻味指導新實踐。
中國美學認為,意境的產生與作用,絕不只停留在藝術觀照中。欣賞者以音樂意境為橋梁,在無功利地觀照宇宙、探索真理的過程中,收獲一種咀嚼不盡的審美效果,在感觀和精神上得到難以言說的愉悅,此時意境對于人的反作用并沒有消散,而是在一種回味無窮的審美空間中不斷地指導人們進行新的實踐生活。欣賞主體于意境空間中找尋到宇宙中的真理之光和靈魂的棲息之地,于頓悟之后,更好地在未來進行藝術實踐和生活實踐,至此,以意境為紅線,藝術接受與生活實踐互為犄角,實現了共同發展。如《樂記》“故其聽雅頌之聲,志意得廣焉……故樂者,天地之命,中和之紀,人情之所不能免也。”
三、人民選擇了意境美學
中國音樂成熟于東周,東周是我國歷史上的大變革時期,也是音樂藝術的大發展時期,在這一段被后世西方學者稱為“軸心時代”的特殊時期中,一個個閃耀華夏星空的思想學說,都對音樂提出了獨到的理解,推動了中國音樂的發展。儒家學說在《樂記》中提出,“樂者,天地之和也”,即音樂是天地和諧運動發展中的產物;道家學說在《莊子.齊物論》中提出“天籟、地籟、人籟”三個概念,認為音樂可以是人們溝通天地的橋梁;墨家學說雖然主張“非樂”,但這正是因為墨子正確認識了音樂在形而上層面的某種強大力量,才在特殊時期的歷史時期提出了特殊的方法。
可以說,在先秦時期,我國的思想家們就已經將音樂視作探索宇宙真理的有力工具,或者認為音樂具備成為這樣工具的潛力。而若要以音樂聯通人和宇宙,實現人對于宇宙的觀照,就必須有賴于意境的產生,由音樂所產生的意境就是人們直面觀照浩瀚宇宙的重要“窗口”,這正是中國音樂探索意境深遠的重要思想根源,偉大的思想家們為后世中華民族在整體上接受和認可以意境為核心的中國音樂夯實了深厚了思想基礎。
而宇宙真理一直是我們民族在精神上和行動上的不懈追求,一直是我們民族長期以來的執著追求,因此,在歷史的發展中,中國人民選擇了以意境為核心的音樂形式和內容,不斷地通過對音樂的觀照來認識天地,并在長期的藝術實踐中將民族的文化精神消融其中,凝結成了極具特色的民族符號。時至今日,許多普通音樂愛好者們仍然可以在聽到特定的音色、音列、音程時脫口而出“這是中國音樂”。
以這一觀點為鑰匙,打開華夏民族文化之門,便不難發現,為了探索真理,我們可以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創造各式各樣有助于認識真理的工具(如音樂和音樂中的意境),也能夠做出必要的犧牲(《莊子·外物》“得意忘言”、周敦頤“得意忘象”),在探索真理、檢驗認識之后,更好地指導生活實踐,最終以實現“天地之和”為終極歸宿。
理解了這一點,也就不難理解新中國的和平崛起路線,在新時代所提倡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和共商共建共享原則,也更容易把握根植于中華民族靈魂深處的文化觀念和審美需求,進而在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日益增長的今天,指導人們更好地進行文化藝術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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