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背后

談樂晨

采訪筆記：

后來我才了解到阿萄的家境。父母無愛并充斥著暴戾和酒氣的婚姻，讓她習慣從小活成刺猬。我看見某高校保送研究生被取消學位竟是因為在小小的月考中作弊的新聞，想起阿萄，忽然就明白了——他們都是好不容易得到光環的人，敏感而驕傲，要的是看重、是獨攬，容不得絲毫的失敗、輕視、哪怕氣餒……所以阿萄極度自我，情愿比從前累上幾倍，也不許英語老師布置的任務落在我的手里……可這并不是她排擠我并挑唆別人對我進行“校園欺凌”的理由。分明是她自己認定了生活有苦處，對于一點點的甜都要霸占，認為旁人只該以她為中心。更何況，我也毫無過錯。

解讀：嫉妒的傷人之處在于，越是親近，扎得越疼。嫉妒心的破壞力常常毫無理智，洪水猛獸般，毀天滅地。嫉妒心通常伴隨一個一地雞毛的生存環境，不僅是物質上，更是精神上。一個從沒得到過愛的人，對愛的渴求帶著巨大的吞噬力和破壞力，沒有得到過愛的阿葡，對愛的攝取，永遠不會滿足。

阿萄是我在初中新班級里的同桌。新班級沒有熟人，不過我也不寂寞，因為憑借擅長的語文，我很快小有名氣。

初識阿葡只覺得她乖巧文靜，一臉恬靜大方的笑讓我不自覺地喜歡。

她愛跟我探討語文，我們也時常一起去見英語老師——她問作業的布置情況，我問題目。英語老師對我倆都很好，我很喜歡英語老師，她卻不喜歡，總挑剔著。

一次我寫作業時無意朝她看了一眼，她便忽地高高在上地笑了：“你別緊張，我寫作業快著呢！”

嗯？我只是隨便瞥一眼，何況我明明寫得比她快！我不動聲色，內心卻裂開一小條嫌隙。

后來就不那么喜歡她了。

她也漸漸疏遠我。

老師收作業的時候我不在，她沒有轉告我，弄得我在老師面前很尷尬；懸在我語文試卷上方甩了她將近30分的數字總有她的一雙白眼；英語老師跟我親近些，她就很不耐煩，也忌諱我提關于英語的字眼……

后桌的兩個男生，與我更熟些，但也并未忽視她。她總是有意無意發難，比如突然打斷我與他們的聊天，莫名阻止他們問我題目……

寒假后我們開始備戰幾門小科，在不需要學語文也不需要學英語的日子里，我和阿萄的相處也算怡然。雖然彼此的心底或許依舊有幾茬未凈的小刺，但終究春和景明，波瀾不驚。

直到重選班委的那一天。

原計劃競選班長的阿萄竟然失利了，倒是競選英語科代表的人只有我一個，所以我輕輕松松就成功了。阿萄有些不甘，見英語科代表還缺一個，只好退而求其次，申請做回科代表。

不久，我才覺察到，阿萄每每對我冷眼相待，甚至不許我和英語老師說話。我幾次履職時為同學們考慮，卻換來了一撥人的反對乃至起哄，再后來，阿萄干脆把什么事都攬過去一個人做……

兩個后桌莫名由疏遠我轉為謾罵我，謠言和起哄聲此起彼伏，再加上一種好心喂狗的怨憤心理，我活得狼狽極了。求助老師，老師也不能做到持事公正。面對肆虐的欺凌和非難，我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凄神寒骨地熬到放假回家。

幸虧總有幾個人信我。她們說阿萄一直謠傳我愛炫耀賣弄，說我喜歡英語老師，霸占著不許她接近……

此時阿萄已經申請與藺安同桌，藺安是數學大佬，而數學是阿萄的弱項。

語文課教《春江花月夜》時，阿萄已離開我身邊。對著課本，我小聲地念：“月照花林皆似霰。”我想也許阿萄就是那輪月亮。

旁人遠遠地瞧見她皎潔的一面，以為她干凈柔亮，豈知月亮也有很多崎嶇坑洼，它背向太陽的一面也是晦暗的。

她總是不停地根據自身需要親附別人，比如我，比如后桌，比如藺安……如同月亮要借太陽光。

她照得我青春蓬茂燦爛的花林成了煙霧，寂寂地飄散離去，讓我擁抱惡言冷眼，讓我發覺自己的青春不過是一場花林似霰，而她娟娟普照，清影高懸。

可那又怎么樣？她的嫉妒心越濃，越顯她不完美，她那雙寫滿嫉恨的眼眸，映照的是我不滅的信心。

是的，我討厭阿萄，她也討厭我，且誆騙了別人一同討厭我，可我卻由衷地覺得，討厭一個人太累了。

渾身吼不完的負能量，似火燎原，濃煙滾滾。心里頭牢牢扎了顆釘子，咬牙切齒、如鯁在喉。就阿萄的性情而言，從前，往后，她的負能量不會只針對我，也不會只積攢一朝一夕。這份討厭的勁兒，早晚是害人害己。

如此說來，我不該討厭她，也不該遷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