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淑淑

L:去年年底看奧登的文論集《染匠之手》,講到世俗正義與仁愛在本質上是有沖突的,我覺得非常震動,推演出許多別的道理。好像打開了一個空間,那些自己可能是因為恐懼而生造出來的圍堵的墻都坍塌了。這本書還有《序跋集》都帶有強烈的基督教視角,令我對自尊、嚴肅、理性這類自己很看重的“美德”都有了新的認識。剛看完的時候覺得自己非常接近要信教,但是并沒有,不過應該還是被改變了,成了一個稍微有一點點新的人。
L:反饋并不是很多,基本只有豆瓣一個渠道能看見,有好幾次都覺得,啊呀,讀者好會寫啊。挺高興的。有一個讀者說2002年她才上學前班,我特別驚訝,怎么會那么年輕。一本書找到喜歡它的讀者是幸運的事,那種匹配像一種奇遇,給雙方都帶來快樂。絕大多數讀者都很沉默,我愿意相信他們厭惡被比較。
L:寫讀書筆記,很大程度上只是一個自律的手段。這兩年本來也應該休耕,又趕上生活事務比較多,用剩余的不多的心力來讀書,很容易渙散,讀完一本記一記,自我感覺好一些。有時寫得很長,以為其中有些心得,就貼一下,都是滔滔的沒有控制的說話似的,有人看就看了,沒人看也沒關系,它們不需要出路。跟親人朋友聊天,說到就說到了,沒說到就忘記了,沒有負擔。沒有覺得孤獨、需要被理解,讀書過程就是我在理解作者,這事兒本身就完成了'就最不孤獨了。
L:沒太有意識地控制過思慮,那個事隋那么有樂趣,對別人也沒有傷害,為什么要控制。它的強度自然而然地跟體力能量匹配,年紀大了就沒那么活躍了。另外,可能我之前的思考和感受方式,以我的能力就走到頭兒了,很多感受都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復簡直像假的,所以也厭倦了,漸漸就萎縮了。可能是這樣吧。
L:在廣州生活六七年,好像沒有想過定居。也許因為我是北方人,心理上的異鄉感特別強,所以離開的時候,我總是說“回北京”。但年紀的因素應該也同樣重要,30歲上下的人,做什么都像是試一下,甚至是演一下。顯然生命始終在演變,所以這可能只是此刻的一個幻覺:我幻覺現在的我相對來說更穩定,甚至更真實。我沒有財務方面的壓力,但我沒有“想歇著就歇著”的心理能力,所以談不上自由。我對效能感非常饑渴,而且必須是有挑戰的任務,從這角度講可能我還相當年輕。
L:早年好像也沒有什么深信不疑的東西,可能本能里有一些傾向,例如總以為道理靠想是能想明白的。現在當然對于人腦的運轉這件事沒有那么大的信心,且不說那個生理基礎分析下去會讓人沮喪;不說智力作為雇傭軍,被情感動力隱秘操控;就單說邏輯和運算,它也有自己的利益,在與現實情況沖突的時候經常會按照自己的軌道扭曲認知,而且運算速度越快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腦子越好使,這種扭曲的傾向越嚴重。與此并不真正相關的是,我崇拜數學天才,在奧林匹克的意義上。
L:不怎么使用這個詞,因此特意查了一下,說是“虛偽不可信”,和以為的不太一樣。我經常是面對一個事實,覺得非常像是假的,但是“竟然是真的”,感到意外,怪誕荒唐,有一種喜劇的不嚴肅的意味,我以為這就叫荒誕呢。可能小孩不太起疑心,對“虛偽不可信”的記憶就很晚了,可能是初中時候有一些要求背誦的題目,說服不了我,但是不相信就背不下來,心里很別扭,就有印象。最近一次有“竟然是真的”這種感受,可能是前幾天順著場景提示我面對一個剛認識五分鐘的人脫口而出,真的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吧!一邊說一邊就覺得簡直像假的!但是不管在心理層面追究起來多復雜,是表演還是本性釋放還是啥都有了,在事實層面這是真的,就是說我確實有可能會給這個人介紹一個對象,事實是我當時在現場就想到了一個人選。這樣說起來,我頻繁感覺到的荒誕,可能只是一種習慣性的疏離。
L:(對人對己)不誠實。不為什么,這可能就是對一整套令人厭惡的品質的一種簡便說法,有時候你說成是懦弱也行,貪婪也行,虛榮也行,愚蠢也行,盲目也行,我習慣用不誠實這種說法。
L:中學時,我姐說,少做題,多看課本。寫稿的時候,有一次說刪稿,一個親戚說,一段一段刪,別一句一句刪。剛去廣州時,沒有社會經驗,很怯,這個親戚還跟我說,要相信時間。中年以后,我的一個醫生同學跟我說,堅持不了沒關系,哪怕只運動一天,也比沒運動好。
L:年輕時愛看電視,電視里總放韓劇,就看了,趕上哪集看哪集。這十來年不看電視了,一年半載的,想吃方便面似的,說看個韓劇吧,其實經常看兩三集就放棄了。但2013年看的《媽媽生氣了》覺得很好,它跟《澡堂老板家的男人們》是同一個編劇。我真正喜歡的是這種超長家庭劇,介于情景劇和倫理劇之間,那種結構特別有包容力,編劇厲害的話能達到很高的藝術水準。這個類型的日劇《冷暖人生》也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