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 文

在菖蒲河公園,大爺大媽的年紀大約在50-80歲之間。一看到有新鮮面孔,都激動得不行,紛紛爭相上前自我介紹,而且每一個都是語言鬼才。
周大爺今年80歲,頭戴中山帽,身著長款深色大衣,一上來就直奔主題,介紹自己是正處級干部,退休之前是百貨公司總經(jīng)理,現(xiàn)在兼職內科專家老中醫(yī)給領導看病。“我這條件,太差的接受不了。”周大爺想找個年齡60以下,身高165以上的,最好相貌端正出得廳堂。“找個年輕的伴兒我看著高興,能讓我多活幾年吶!不說要求多漂亮,但經(jīng)常有人來家里看我,怎么著夫人也得能撐得起門面兒吧。”不需要她有房有存款,只想“養(yǎng)著她,寵著她,退休金都存她賬戶里。”“錢我有,她想要房子也行,想開車我就給她買一輛。”
開出的條件令人無法拒絕,但周大爺混跡菖蒲河一年多,卻沒有相中眼的對象。“你看內邊兒幾個老太太長得歪瓜裂棗的太寒磣,我全都看不上。”萬一找不著怎么辦?“找不著就單著唄。”大爺比劃著,“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這叫寧缺毋濫!”
那邊廂,70歲的徐大爺一身運動裝旅游鞋,說兩兒一女都成了家生了娃。他一個人每月有6000多元退休金,在菖蒲河屬于中游水平,一套閑置房還能收5000多元租金。徐大爺說原配去世早,三個孩子都是他一個人拉扯大的,這么多年沒想找對象也是因為得先把孩子們供出來。現(xiàn)在兩個兒子在IT行業(yè)工作,有車有房,月薪幾萬,他總算能安心追求自己的生活了。“我年輕時候在部隊,身體好,不然也不能出來找對象啊,是吧?”
“經(jīng)濟條件肯定是基礎,沒條件什么也沒法兒談。”徐大爺表示雖然他有房,但希望對方也有自己的獨立住房和存款。搭伙過日子,金錢上誰也不虧欠誰的,最怕就是有房產之類的糾紛。“我這么大年紀了可經(jīng)不起折騰!女方手頭起碼得有個幾百萬閑錢吧,我們可以各自出一點錢一塊兒旅游。”
“咱們正兒八經(jīng)北京人,打小兒皇城根兒底下長大的!”郭大爺亮出他的身份證,身份證號110102開頭,西城人,家住什剎海。現(xiàn)年66歲的郭大爺身穿皮衣夾克,戴著一副黑墨鏡,脖子上隱約可見一條金鏈子,儼然一副老炮兒的架勢。
談起對象來郭大爺更是愛憎分明。“當然得找本地的了,外地的我可不考慮,回頭她兒孫親戚、七大姑八大姨全TM惦記上我這房子!”一旁操著外地口音的大媽主動跟郭大爺搭話,郭大爺正眼都不帶瞧一下,全然當作沒聽見。“這北京的還得看北京哪兒的呢,東西城咱們最正統(tǒng)皇城根兒下老北京,什么順義平谷大興門頭溝那不行。”
郭大爺把出生在北京以外的人統(tǒng)稱為“外地人”,一會兒嫌棄這位口音“太怯”,一會兒對著旁邊的外地老伙子翻白眼。“這個公園里頭啊,魚目混雜,凈是那個外地的在這兒騙錢,瞧見沒有?內邊兒那幾個大老娘們兒,舔著臉敢開口要10萬塊錢彩禮,她一邊兒臉貼10萬塊錢我都不要!”
形形色色的大爺大媽左一群右一隊地扎堆在涼亭附近,有的表示“要喪偶的,不要離異的”,因為離婚的“太麻煩”,到底是一家還是兩家人搞不清楚;有的要求對方“必須是公務員”,“愛打麻將、跳交際舞的不要”。
即使同是本地人,內部也依然互相殘殺。東城西城還湊和,住朝陽的不合適,住海淀的沒感覺。二環(huán)的瞧不上三環(huán)的,四環(huán)的鄙視五環(huán)的。住胡同>住樓房>住平房,單住>跟兒女住。未生育>子女已婚>子女未婚,子女是海歸碩士往往能傲視國內211,985。
另外,前列腺是否健康會變得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有糖尿病心臟病那只能古德兒白。
你來我往間,大家都淬煉出嗅覺,美麗而兇險的短短兩三句,就能判斷出哪句是屁話哪句是空招。這也導致很多人在公園里尋尋覓覓好幾年也找不著對象,因為“互相誰也瞧不上誰”。
正當這群大爺大媽熱絡地跟我交談時,旁邊一位中年大嬸把我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說:“小姑娘你第一次來,不了解情況,嬸兒跟你說,這公園里頭水可深著呢!”
大嬸擠眉弄眼地瞥向幾位五六十歲的中年大叔:“那幾個人呀,家里都有媳婦兒!跑這兒來都是為了玩,玩完就把人家甩了,騙財又騙色!”“你再看亭子里那個女的,天天在這塊兒拉客!”“還有內邊兒那位,根本不是正經(jīng)想找媳婦兒!見一個要一個聯(lián)系方式,同時聊著好多個女的,沒一個真成的!”“這公園里啊,沒幾個良心老實人!”大嬸努努嘴,憤恨地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