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粹的抒情

平 原

草，閑綠在一面斜坡上，一直茵茵到天邊了

遠山在落日的剪影中延綿起伏

羊群像落在大地上吃草的白云

沒有邊界，風的絲綢抖開天籟之音

看夕陽就要收攏它的一把折扇了

眾神居住的平原，寧靜是來自內心的殷實

此刻，是什么堵住了我的喉嚨

使我的沉默像這廣大而遼闊的平原

夏日的傍晚

天黑下來了，鄉間的傍晚多么寧靜

蜜蜂們已回到了蜂箱邊

猶豫的蝴蝶不知道該在哪一朵花上安眠

但晚歸的鳥，卻知道抄哪條近路入林

這混沌而憂傷的時刻，仍有惜時的人

趁日落風涼后在田里勞作

暮靄低垂的原野上，流螢閃爍

看遠處的群星正在天空集結

沁水河在它命運的河谷里

繞過一個彎，轉身又流向了遠處

純粹的抒情

一個人披著薄薄的晚霞，在壩堰上散步

看河水一波推涌著一波流過

蘆葦在風中踉蹌，落日從西邊墜下

轟然落在枯黑的灌木叢中

驚飛的幾只鳥，又飛向了對岸的林間

為什么，徒生出欲言又止的憂傷

此生太短促了，容不得慢慢細想

嗯，無論是未來的哪一天，都不是今天

遷 徙

在天空排成一條遠足的道路

頭銜著尾，彎曲成優美的弧線

又宛如蕩漾開的旋律

逆風的翅膀被陽光鍍上了金色

領頭雁在奮飛，不斷地向上，向南

一支浩蕩的隊伍，多么抒情

路途迢迢，召喚著集體的意志

它們要渡過大地上群山洶涌的波濤

那些小小的身影，落在河水的鏡面上

慈 悲

現在，一棵蘋果樹結滿了果實

枝條因沉重而低下了頭

彎曲出的弧度，多像我受累的母親

隱忍地成攜著她的一堆兒女

母親，歌頌或贊美都不及我的沉默

生活教育我懂得了愛和慈悲

置身于時光之外

我目光的拋物線，最后落在了那片濕地

白鷺驕傲，將它修長的腿輕提，慢放

雙翅展開時，天空把一片白懸浮起來了

平靜優雅地滑翔，看起來一動不動

之后，又落在不遠處

我更愿意把這片開著野花的濕地

命名為蝴蝶、水鳥和草木的客廳

鬧市的邊緣，置身于時光之外

我心無旁騖地持守這安寧的片刻

只是，想提醒那依偎在向晚的年輕的戀人

天不早了，他們的臉已被暮色漸漸模糊

夢像一片樹葉漂泊在大海之上

一面窗戶正好對著落日的大海

看巨浪，在沙灘上吐出白色的泡沫

呼吸間，又把滔天的浪頭吞沒到腹中

這動蕩不安的水的大地！我真擔心

海水會沖破窗子，涌到房間里來

一整夜，我是枕著波濤睡的

夢像一片樹葉漂泊在大海之上

濱江大道與海水還沒有明晰的分界

腥氣的海風，正慢慢地撩開它的面紗

那疾行的汽車亮著車燈

現在，正穿過黎明的晨霧

開河了

黎明，巨大的冰塊撞擊著冰塊

炸開的破裂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近了，近了，河流推涌著一座座冰山

一畝一畝的冰排向天邊流去

啊——開河了！開河了

絕望中的吶喊，誰嘶啞的聲音里帶著血

奔騰不息的河流歡呼解放

緊緊地擁抱，我們終于和春天在一起了

風的火焰，光明的詩篇

大地的胸膛上蕩漾著河流的旋律

一旦沖破黑暗，砸碎枷鎖

誰也無法再囚禁和奴役它了

蘇醒了的一萬頭怒吼的雄獅

誰也無法阻擋它尋找大海的道路

行走在平原上的云

這是在平原上，一大朵棉花一樣的云

被風吹著路過村莊和我的頭頂

立在田間，我聽到了它行走的聲音

看它落下的一片巨大的陰影

瞬間，把十幾畝的麥地蓋住了

它緩緩地向南移動，隨地勢起伏著

有著輕音樂般優美的旋律

只是，我一時恍惚竟看不出

是大地在移動，還是白云在行走

一朵云走過時，天空無痕，平原寂靜

晚風中

從田里回來的母親，放下鋤頭

給雞撒一把米，便一頭扎進落滿暮色的廚房

一間低矮的土屋，卻是母親的天堂

此刻，我在院里劈柴，抬頭時

看見灶火的光映紅了母親的臉

濕柴燃燒的濃煙，從窗戶里一團一團地冒出來

晚風中，混合著初夏麥子成熟的味道

莊稼純粹的香，干凈得那么迷人

作者簡介：李偉，1961年3月出生。現供職于中國鐵路太原局集團公司傳媒中心。作品發表于《詩刊》《北京文學》《星星》《山西文學》《青年作家》《解放軍文藝》《星火》《飛天》《中國鐵路文藝》《黃河》《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解放軍報》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