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色

謝丁璇

讀明清小說，總有疑惑，松花、藕荷、蜜合、秋香……這些究竟為何美色？為什么孔子除了談仁義禮智信，還要告誡學生不要用黑色鑲邊，不要穿紅色系便服，甚至頗為瞧不上紫色？《詩經·綠衣》云：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這綠色衣服，如此鮮艷，這是你親手做的啊！明明是凄涼哀傷地悼念亡妻，為何被解讀為諷刺世人不知禮儀？還有“雨過天青云破處”的天青釉，究竟有何魅力，令后人魂牽夢縈？

我曾學習國畫兩年有余，有幸對中華傳統顏色有一些了解。歷時兩千年，跨若干領域——瓷器、彰施、丹青、脂粉……中華顏色蔚為大觀，涉及倫理、五行學等理論，而時代、工藝也皆有不可磨滅的影響，可謂博大精深。拾色，由此而生。現在，我只是在這色的寶庫里拾起極少的幾樣。

「縹」

“縹色動風香，羅生枝已長。”

按照東漢許慎《說文解字》的解釋，縹為淡青色、近白色的帛，時代古早。縹色，是五正色中青與白二色夾雜而得，故而與紫、紅、綠、流黃并舉為五間色。也許是縹色宛如煙風般的淡青色，本就云淡風輕，現在幾乎已經不被國人拿來描述顏色了。

「秋香」

“湖上西風，露花啼處秋香老。”

秋香，指淺黃綠色，參考絲綢博物館館藏的地龜背如意紋錦。《紅樓夢》第四十回中，賈母說：“軟煙羅”只指四色——雨過天青色、秋香色、松綠色、銀紅色，秋香即為其一。秋香雖淺，但色調偏暗，氣質穩重老成，顯得溫暖祥和，而非嫩色氣質。書中賈寶玉多穿紅色，在第八回探養病中的寶釵，借寶姐姐眼中看去的寶玉，唯一一次穿了秋香色，當時是冬天，而秋香色似乎能表現秋天草木之香，與秋冬季節甚和。

「松綠」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松綠，顧名思義，就是松柏般的深綠色，青色的一種，介乎于藍綠之間。《紅樓夢》中賈母說的“軟煙羅”，遠遠地看，就像煙霧一樣，其一就是松綠色，可見其淡雅有味的意蘊。綠色，本應代表青春與生命力。而《詩經》悼念亡妻的《綠衣》卻發端了綠衣的悲情：“綠兮絲兮，女所治兮。”后來又有“芳草萋萋憶王孫”，綠色著實令人思緬。歲寒方知松柏，松綠需經霜寒，小說中的綠衣女子總是澹然出塵，命運卻令人默然。《神雕俠侶》里，幽靜的公孫綠萼，“既見君子，云胡不喜”的綠衣程英，都是“一見楊過誤終身”。她們的綠衣不是鮮艷的春日之綠，而是寂寂深沉的松綠。

在明清作家中，曹雪芹對色彩研究頗深，因此在《紅樓夢》中的運用也極為精準講究。如今，研究中華傳統顏色的學者少之又少，國畫愛好者也只了解其皮毛;于常人，則幾乎完全接觸不到。

綠的生機也好，深沉也罷，我只捧一小白瓷盤，用毛筆尖沾水輕輕調色上畫，讓它們在宣紙上肆意渲染成美妙的圖畫;而那些只得在文物上看見的傳統顏色，只能黯然欣賞了。

【作者系湖北省仙桃一中海天文學社社員，指導教師：陳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