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寄居紫禁城的日子

祝勇

1644年四月二十九日，李自成的登基大典在紫禁城武英殿倉促舉行。僅一天后，他就帶著隊伍急撤出京，敗走西安，而他建立的大順王朝也僅存在了42天。

一個多月前，李白成攻破東直門時，城墻上的明軍如秋葉般紛紛墜落。把守東直門的河南道御史王章戰死了，把守安定門的兵部尚書王家彥跳城自殺，結果摔斷雙腿，被手下藏在百姓家里，最后又趁人不備解下腰帶，懸梁而亡。

第二天辰時，李自成沖入紫禁城。草根出身的他很想跟“真龍天子”打個照面，卻只找到崇禎的尸體。被崇禎砍傷的長平公主蘇醒時，恍惚聽到李自成對自己說：“崇禎太殘忍了，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放過。快把她扶到宮中，好生照料。”

太子朱慈娘逃到外公周奎的家門口，拼命拍門，周奎卻沒搭理。朱慈烺很快被巡邏的宦官認出，帶到李自成面前。朱慈烺問：“為何不殺我？”李自成說：“你沒罪，為何要殺？”“既然如此，聽我一言：不可殺戮百姓，不可驚我祖宗陵寢，速以厚禮葬我父皇、母后。”

幾天后，李自成下令購買一具柳木棺材，將崇禎的尸體抬到東華門外入殮。他原本要將崇禎葬在天壽山下的明朝諸陵中，因來不及再建新陵，便將田貴妃的陵寢扒了個洞，將崇禎的棺材塞了進去。

然后李自成下令“清場”，那些不愿受辱的宮女紛紛跳入御河，一二百具尸體漂起，衣裙多彩，萬分詭艷。李白成與幾個臣子瓜分了被抓的嬪妃，各得三十余人。

李自成之前曾說：“秋毫不犯，違令者斬！”但他如今帶頭擄掠婦女，所謂軍令就成了空話。大順官員不僅霸占大明官員的居所，還殺了他們，然后強占他們的妻女。京城豪宅成了他們縱欲的樂園，他們叫來優伶、孌童作陪，甚至殃及良家女子，誰聽話就得犒賞，否則統統砍殺。

大順將軍劉宗敏命人制了5000副夾棍，用來逼迫大明官員交錢。夾棍上有尖棱和鐵釘，稍一用力就能絞碎人的手足。他還覺得不夠，又命人在門口立了兩根柱子，作為凌遲專用。

李自成人紫禁城的第三天，一千多個大明官員前來朝賀，他們在風口上站了一天，雙腿僵直，饑腸轆轆，卻連李自成的影子都沒見到——他正在武英殿飲酒作樂，對比之前的“不好酒色，脫粟粗糲，與其下共甘苦”，仿佛換了個人。

這些夢想投身新朝的大明官員被關起來，其中800人被綁成“粽子”，像牛羊那樣被士兵踢打出來——劉宗敏接了一單大活，每日挨個點名，讓他們按官職高低繳納銀兩，否則小命不保。然而大多官員無法完成“定額”，其中三百多人被折磨致殘，而慘死的有一千多人。

大明最后一任內閣首輔魏藻德由劉宗敏親自審問，他被夾斷十指，交出數萬銀兩，但劉宗敏不信他只有這么點錢，繼續用刑。魏藻德大喊：“當初沒能為主盡忠，才有今日，悔之晚矣！”五天五夜的酷刑后，魏藻德腦裂而死。

而在千里之外的山海關，吳三桂聽聞父親被殺、愛妾被搶，一刀斬了李白成派來的使者，然后與清軍聯手，打回紫禁城。招架不住的李自成倉皇而逃，在漫天大雨中被一個鄉勇鏟斷頭顱，重重地摔了下去，濺起一片污濁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