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金錢控制了的人性

郭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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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諾雷·德·巴爾扎克（1799年5月20日-1850年8月18日），法國小說家，被譽為“現代法國小說之父”，生于法國中部圖爾城的一個中產家庭。1816年，他入法律學校學習，畢業后走上文學創作道路，曾一度棄文從商和經營企業，但均告失敗。1829年，他發表長篇小說《朱安黨人》，邁出了現實主義創作的第一步，1831年出版的《驢皮記》使他聲名大震。1834年，他完成對《高老頭》的創作，這也是巴爾扎克最優秀的作品之一。他要使自己成為文學事業上的拿破侖，在30至40年代以驚人的毅力創作了大量作品，一生創作甚豐，寫出了91部小說，塑造了兩千四百七十二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合稱《人間喜劇》。《人間喜劇》被譽為“資本主義社會的百科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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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上半葉是法國資本主義建立的初期，拿破侖在1815年的滑鐵盧戰役中徹底敗北，由此波旁王朝復辟，統治一直延續到1830年。由于查理十世的反動政策激怒了人民，七月革命僅僅三天便推倒了復辟王朝，由金融資產階級掌握了政權。《高老頭》發表于1835年，即七月王朝初期。此時的資產階級雖然失去了政治權力，卻憑借經濟上的實力與貴族相抗衡。到了復辟王朝后期，資產階級不僅在城市，而且在貴族保持廣泛影響的農村，都把貴族打得落花流水，復辟王朝實際上大勢已去。巴爾扎克比同時代作家更敏銳，獨具慧眼地觀察到這個重大社會現象。

《高老頭》以1819年底至1820年初的巴黎為背景，描寫了一個發人深省的故事：面條商高里奧老頭靠賣糧食起家，養大女兒反而被女兒遺棄，悲慘的死在沃凱公寓的閣樓上;青年拉斯蒂涅在巴黎上層社會的腐蝕下漸漸地走上了墮落之路。高老頭既是金錢的追逐者，又是拜金主義的犧牲品。他臨死前一大段交織著愛與恨的哀嚎，是一篇對金錢罪惡的血淚控訴書，被譽為“千古絕唱”。作品通過高考頭的悲劇，細致入微地描寫了統治階級的卑鄙罪惡，抨擊了物欲橫流、人性丑惡的社會現實，暴露了在金錢勢力支配下資產階級的人格淪喪和人與人之間赤裸裸的金錢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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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得說回來，這間窖室雖然讓你惡心，但是同隔壁的飯廳相比，你還覺得容室很體面，芬芳，好比女太太們的上房呢。

飯廳全部裝著護壁，漆的顏色已經無從分辨，只有一塊塊油跡畫出奇奇怪怪的形狀。幾口黏手的食器柜上擺著暗淡無光的破裂的水瓶，刻花的金屬墊子，好幾堆都奈窯的藍邊厚瓷盆。屋角有口小櫥，分成許多標著號碼的格子，存放寄膳客人滿是污跡和酒痕的飯巾。在此有的是銷毀不了的家具，沒處安插而扔在這兒，跟那些文明的殘骸留在痼疾救濟院里一樣。你可以看到一個晴雨表，下雨的時候有一個教士出現;還有些令人倒胃的版畫，配著黑漆描金的框子;一只鑲銅的貝殼座鐘;一只綠色火爐;幾盞灰塵跟油混在一塊兒的接燈;一張鋪有漆布的長桌，油膩之厚，足夠愛淘氣的醫院實習生用手指在上面刻畫姓名;幾張斷腿折臂的椅子;幾塊可憐的小腳毯，草辮老在散著而始終沒有分離;還有些破爛的腳爐，洞眼碎裂，鉸鏈零落，木座子像炭一樣的焦黑。這些家具的古舊，龜裂，腐爛，搖動，蟲蛀，殘缺，老弱無能，奄奄一息，倘使詳細描寫，勢必長篇累牘，妨礙讀者對本書的興趣，恐非性急的人所能原諒。紅色的地磚，因為擦洗或上色之故，畫滿了高高低低的溝槽。總之，這兒是一派毫無詩意的貧窮，那種錙銖必較的，濃縮的，百孔千瘡的貧窮;即使還沒有泥漿，卻已有了污跡;即使還沒有破洞，還不會襤褸，卻快要崩潰腐朽，變成垃圾。

賞析

第一段的語言尤其有趣：窖室已經讓人很惡心了，但與飯廳相比，竟然是體面、芬芳的上房！可見飯廳該是怎樣的一副模樣！這是關于伏蓋公寓的環境描寫。它的一切都暗淡無光，人們一想到這個地方，就會不快活。公寓里的家具古舊，龜裂，腐爛，殘缺，個別房間還有一股閉塞的、霉爛的、酸腐的氣味，叫人受不了。這就是19世紀20年代初巴黎下流社會的縮影。看到這些描寫，只要你稍微有點想象力，頭腦里一定立刻浮現出一副讓你反胃的畫面——這樣的房間如何居住？住在這樣的房間里的人又該是怎樣的人？然而，這就是伏蓋公寓，伏蓋太太的產業。由此，這里的環境描寫就為下文人物的出場做了很好的鋪墊，可以說，環境描寫成為刻畫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這一寫法在很多的小說中都有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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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鑲邊大紅制服的門丁，把大門拉得咕咕直叫，拉斯蒂涅心滿意足，眼看車子穿過門洞，繞進院子，在階前玻璃棚下停住。馬夫穿著大紅滾邊的藍大褂，放下踏腳。歐也納下車聽見游廊里一陣竊笑。三四名當差在那里笑這輛惡俗的喜事車子。他們的笑聲提醒了大學生，因為眼前就有現成的車馬好比較。院中有一輛巴黎最華麗的轎車，套著兩匹精壯的牲口，耳邊插著薔薇花，咬著嚼子，馬夫頭發撲著粉，打著領帶，拉著韁繩，好像怕牲口逃走似的。唐打區的雷斯多太太府上，停著一個26歲男子的輕巧兩輪車，圣·日耳曼區又擺著一位爵爺的顯赫的儀仗，一副三萬法郎還辦不起來的車馬。……鮑賽昂太太的上房，今天還是第一次到目睹到那些精雅絕倫、別出心裁的布置;一個杰出的女子的心靈和生活習慣，都可以在布置上面看出來。有了雷斯多太太的客廳做比較，對鮑府的研究也就更有意思。下午四點半，子爵夫人可以見客了。再早五分鐘，她就不會招待表弟。完全不懂巴黎規矩的歐也納，走上一座金漆欄桿，大紅毯子，兩旁供滿鮮花的大樓梯，進入特·鮑賽昂太太的上房;至于她的小史，巴黎交際場中交頭接耳說得一天一個樣子的許多故事之中的一頁，他可完全不知道。

賞析

這里是鮑賽昂夫人的府邸，它是名門貴族和新貴族所代表的上流社會的象征。院子里停著豪華的轎車，門丁也穿著金鑲邊的大紅制服。樓梯是金漆欄桿，鋪著大紅地毯，兩邊布滿鮮花。客廳只有灰和粉紅兩種顏色，陳設精美，卻沒有一點虛浮氣。有時候，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與伏蓋公寓相比，這里真的是天堂！而拉斯蒂涅就在這兩種天差地別的環境之間來往。強烈的對比刺激了他向上爬的野心，于是，真正的“傷害”來了：原本淳樸善良的拉斯蒂涅在鮮明的對比中看到了金錢的重要性，于是他開始奉行利己主義的道德原則，不擇手段地去獲取金錢。就在這樣的環境中，他完成了野心家性格發展的全過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們不得不承認外在環境對人的巨大影響。但同樣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所以，罪魁禍首不是金錢，而是人性，被金錢控制了的人性！而作家就在對環境的描寫中不知不覺完成了對人物形象的刻畫。看來，不僅可以“借景抒情”，還可以“借景寫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