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溪
2019現代戲劇谷中有許多國際大導的名字,但請大家在關注大導的同時,將目光也投向中國青年戲劇導演,這些當今中國劇壇的新銳勢力值得關注,因為他們的作品或許會給你驚喜和更多的文化共鳴。現代戲劇谷致力于扶持青年戲劇導演,此次邀請了三位中國新銳戲劇導演,帶來他們的最新作品。他們會給中國戲劇帶來怎樣的新鮮能量呢?本刊采訪到了丁一滕、黃俊達,且聽中國新生代青年導演如何回答——
請介紹一下今年亮相現代戲劇谷的作品。
丁一滕:今年我帶的是我最新導演作品《弗蘭肯斯坦的冰與火》,這也是一部與現代戲劇谷聯合制作的劇目。我在這部劇中啟用了“啟”國際劇團的來自法國、波蘭、希臘等國的有舞臺魅力的青年演員。我希望通過這樣一部中外青年戲劇人合作的作品,打破戲劇的文化界限,使人類共通的命運與情感的話題在劇場中得到當代的解讀。這部作品是關乎青春、傷痕與關懷的,深入探討了人性的復雜與多面。
黃俊達:每次閱讀魯迅先生的《狂人日記》都令我感到生命的無奈,人們為生活而奔波,最后只是在生存,活得不像一個人。魯迅先生在喚醒,也在吶喊,只求讓我們停下來想一想,生命的真諦。這種胸襟和情懷,使我感動。那么我們現在有責任去延續這種精神嗎?正因為這一點,我重新開始了探索“狂人”與當代社會的關系,在這個時代,人們還需要追求什么,是物質還是靈魂?人的價值又是什么?
在創作中,你是如何看待經典又是如何改編經典的?
丁一滕:改編經典不要囿于平凡地再現,要敢于“誤讀”,要使經典的血液與當代創作者的血液相融,創造出猶如瑪麗·雪萊筆下弗蘭肯斯坦一般的怪物,具有全新活力的“新生命”。
黃俊達:這次創作,對于我來說也是一個新嘗試。我邀請了跟我同樣留學法國的王婧,以戲劇構作的身份加入到創作團隊,共同合作。在創作期間,她增添了一種新動力,從敘事的角度讓我更深入地了解故事,了解劇中角色之間的沖突。另外,全劇以外文演繹,看似熟悉又陌生,增添了距離感,令整個故事更有世界性。
你是如何與戲劇結緣的呢?
丁一滕:我高中同學的母親是中戲的老師,偶然一次機會,他帶我去看了中戲表演系的匯報演出,我記得當時觀眾席特別暗,舞臺上的演員拼盡全力,但似乎永遠都不會疲勞。
黃俊達:我第一次正式踏上舞臺,應該是因為在課堂上說話比較多,被老師選出來,參加班際戲劇比賽,那時是演繹一個鞋店老板。到中學階段,我被同學推薦,加入了戲劇學會,認識了我的戲劇啟蒙老師。他向我介紹了很多不同類型的戲劇風格,也建議我多從身體表達方面學習,大概十四歲,我就開始參加校外有關形體和啞劇的課程,記得那時候,我最期待的就是下課坐長途車,由香港的新界出發到港島區學習和排練,每天如是,斷斷續續維持了三年多,也許是因為這樣,我喜愛身體鍛煉和創作為主導的表演形式。當然還有很多很多的故事……
戲劇帶給你什么?
丁一滕:不得不說,戲劇在更多的時候帶給我的是一種“痛苦”,它將殘酷的感受與回憶從我的潛意識中偷出來,在創作中發酵,幻化成一個個畫面、一個個音符、一聲聲嘆息。然后,舞臺上的一切歸于精神,最終消失。
黃俊達:戲劇是人與人之間的溝通,不論是創作、演出,還是生活。沒有溝通,就沒有交流,沒有交流,就沒有溝通。特別在當今社會,很多時候沖突都是缺乏溝通導致的。有時溝通并不是為了找尋一個特定的答案,因為每個人的答案是很個人的,若堅持己見,就會變得自私、自大,所以重點還是溝通。
當我們追求生活質量的時候,也不要忘記心靈上的生活質量,劇場這個空間,是一個可以讓所有人回憶、反思和討論的地方,有了這個空間,人或許能夠活得更單純、更自在。
做戲劇,你快樂嗎?
丁一滕:做戲的過程往往是一個迷失的捫心自問的旅途,會迷茫,會驚喜,會感概,這都是戲劇的一部分。
黃俊達:我很少用“做”這個字,我都保持“玩”這個字,“玩”應該比“做”快樂。玩的過程非常快樂,過程包括對于主題的前期研究和探索工作,然后整理探索和研究中所得到的元素,將其安排次序并與主題結合。這段時間,我們都需要經歷痛苦、勞累和迷惘,因為這是創作必經的過程,那種快樂是難以形容的,因為它是基于看似負面的情感堆砌而成的。大概我已經習慣和享受這種矛盾的快樂了。
在你看來,戲劇創作,是為他人,還是為自己?
丁一滕:我覺得命運本不分你我,人性也并無本質上的差異。我的戲,例如《弗蘭肯斯坦的冰與火》,是為了關懷我自己,也是為了關愛眾生,世上那些殘缺的生命,都應該被保護。
黃俊達:三十歲前的我,大多數的創作都是以自己出發,我覺得怎樣,我想怎樣。現在我習慣不停自我告誡,為他人更為重要,放下自己才能更宏觀、更自在地談生命、談生活,我還在學習保持謙遜。
戲劇,帶給我們什么?
丁一滕:戲劇是當下,所以戲劇教會我們“珍惜”,珍視現在這些珍貴的情感與機遇,真誠地體味劇場中的呼吸與脈搏,以及從演員血肉中散發出的溫度與能量。
黃俊達:用一小時,看一次人生的歷程,用一輩子去學習。
作為導演,如何保持創作的活力?
丁一滕:我認為戲劇創作是生命,生命便有生老病死,旺盛時綻放,枯萎時凋零,這是生命的規律,也是藝術創作的規律,但每一個階段都是美麗的。
黃俊達:多看跟戲劇無關的事和物,仔細看和感受它們。
2019現代戲劇谷的主題是“戲劇溫暖城市”,你如何解讀?
丁一滕:藝術的發展能使一個城市充滿活力與人文氣息,我希望劇場的熱度蔓延到城市生活的每個角落。
黃俊達:心靈的富足是要靠藝術作品來滋潤的,藝術創作的數量和種類增多,證明該城市經濟正在起飛。這時候戲劇就能填補物質以外的心靈追求,讓我們反思生活。
你認為,進劇場,去看什么?
丁一滕:我認為進劇場就是看那些經典中的生命如何與現實中的人們對話,在充滿假定性的空間中,觀眾選擇,并對自己的選擇負責,觀眾收獲,并從收獲當中體悟自己的人生。
黃俊達:我們應該保持開放態度去觀賞,不只求看懂,還要去感受,劇場是一個可以讓觀者把他們的想象放進去的地方,是互動和溝通的地方。
你覺得劇場是一個特定場域嗎?
丁一滕:我可以做一個小小的劇透,《弗蘭肯斯坦的冰與火》這部戲,就不止發生在劇場。
黃俊達:任何地方都可以是劇場,只需要有一個空間,有演員和觀眾存在,并且有意圖去表達或表現一些東西。
近年來流行“跨界”,在你看來,是戲劇在向其他藝術跨界,還是其他藝術在跨界戲劇?戲劇的邊界和范疇是什么?
丁一滕:各個藝術門類的跨界與交叉是當代藝術發展的必然趨勢,我認為并不存在誰主誰次,各種藝術之間本就存在相通之處,流動與互文可以使藝術得到升華。戲劇自誕生之日起,便是在這種相互滋養中不斷發展壯大的。在我看來戲劇并沒有邊界與范疇,青年戲劇創作是創造與想象的代名詞,應當大膽借鑒與突破。
黃俊達:對我而言沒有什么誰跨界誰之分,重點在于說故事,怎樣去說讓人類感受和反思的故事,跨界某種程度上是說故事的手段。
在你看來,戲劇如何與社會、與人的生活產生聯系?
丁一滕:戲劇不僅僅是少數人的戲劇,它應該更多地走向大眾。例如現代戲劇谷的許多戶外演出,便扎根在靜安的居民社區,讓他們有機會接觸與感受這個之前看似遙遠的“小眾藝術”。
黃俊達:戲劇讓我們重新審視生活,在創作過程中挖掘生活中觀察到的細節,從而將每一個細節放大和雕琢,讓生活或社會某種現象得以被刻畫,觀者在觀賞的過程中也許有所領悟和收獲。
你如何看中國戲劇現狀,對此你有怎樣的思考和探索?
丁一滕:我更關注未來。記得在歐丁劇團排戲時戲劇大師巴爾巴總是用“未來的戲劇在中國”這樣的話來鞭策我奮發努力,我在潛移默化中帶著他給我的種種啟示開始了自己的戲劇探索。在異國的思鄉之情促使我翻閱了許多以前都未曾認真讀過的中國名著與經典,我漸漸萌發了將中西戲劇觀念與方法融合從而豐富舞臺創作實踐的想法,“新程式”導演與表演方法的提出以及在波蘭創建“啟”國際劇團就是對這一理念的嘗試與探尋。
黃俊達:中國的戲劇在短短的十年間迅速發展,大家對肢體劇或是以身體為主體的劇場訓練不再陌生。這些變化對于藝術作品及表現者的提升有著密切的關系,期待下一個十年,期待傳統與當代的劇場有更多對話,同時邁向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