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海明威故居

沈黎明

“淡淡的太陽從海上升起，老人看見其他的船只，低低地挨著水面，離海岸不遠，和海流的方向垂直地展開著。跟著太陽越發明亮了，耀眼的陽光射在水面上，隨后太陽從地平線上完全升起，平坦的海面把陽光反射到他眼睛里，使眼睛劇烈地刺痛，因此他不朝太陽看，顧自劃著......”這是我年輕時讀過的20世紀世界最著名的小說家之一、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海明威在《老人與海》一書中的精彩片段，如今幾十年過去了，對于這本書的內容仍記憶猶新。2019年初我來芝加哥，突然想到，這位美國優秀作家、享譽全球的文學巨匠就出生在這座城市，這里有他早年生活的故居，于是便專程前去探訪。

海明威故居坐落在芝加哥市郊奧克派克大道北339號，是一幢典型的維多利亞式建筑，小樓共3層，整體為灰白色，上部圓頂高聳直指蒼穹、底層廊柱環繞飛檐寬闊，遠遠望去，即氣派又充滿藝術感。1899年7月21日，海明威出生在這里。

踏過6層臺階步入海明威故居，一樓是客廳、書房和餐廳。客廳窗戶左側擺放著一張小書桌，桌面上放著幾本書籍，陳舊的封面透著一種滄桑感，毫無疑問它們都是有一把年紀的老書了，書桌上方擺一只精美的雄獅雕塑，這是酷愛大自然、喜歡狩獵的海明威父親的心愛之物，這尊雕塑栩栩如生，充滿靈動感，與悄無聲息的書籍置于一桌之上，兩者相映成趣，為書桌平添了一份生機。客廳窗戶右側一張小桌上，除了擺放著一個海明威父親親手制作的小鳥標本外，也放著幾本書，其中一本封面有1899字樣，我指著這本書問講解員：“這是一本什么書？”講解員告訴我：“這是本故事集，海明威小時候，他祖父和父親經常給他讀書中的小故事。”客廳中壁爐一側是一張搖椅，搖椅邊的茶幾上一本打開的書籍紙張已經泛黃，而且翻閱的痕跡十分明顯，顯然這是一本閱讀次數很多的書籍。書、書、書，不大的客廳中，凡可坐的地方必有書，凡是書都不是擺設，皆閱讀過，整個房間充滿了書卷氣。客廳靠墻的一面立著一架鋼琴，鋼琴上方的墻上懸掛著海明威和他母親及姐姐三人的照片，海明威的母親格蕾絲，曾在紐約專門學習過音樂和歌唱藝術，還在紐約麥迪森廣場公園舉辦過個人演唱會，因此頗有藝術造詣的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學習音樂，并從中受益。海明威從小就在母親指導下學習拉大提琴，由于琴拉的不錯，讀高中時還成為學校樂隊里的大提琴手。盡管后來海明威在大提琴演奏上沒有表現出更高的天賦，但確如他母親所愿，從音樂中獲益不淺，海明威曾深有體會的說過這樣一段話：“在《永別了，武器》一文的第一段中，我反復使用‘和一詞，就像巴赫在創作旋律時反復使用同一音符一樣。有時候我的寫作方式幾乎跟巴赫一樣，因此他一定會喜歡我的作品。”

離開客廳走進與其相連的餐廳，一種溫馨感撲面而來，餐廳中間長方形餐桌四周擺放著制作精良餐具，桌中間花瓶里插著一束色彩艷麗的紅花，那紅紅的顏色與地面上鋪著的玫瑰紅色地毯上下呼應，為餐廳營造出一種暖意融融的氛圍。餐廳墻上掛著兩幅漂亮的風景畫，這兩幅油畫作品皆出自海明威母親之手，即展示了女主人的才華，又使餐廳多了種藝術感，可以想象得出，在這樣的環境中就餐，一定是件愉快和愜意的事情。講解員告訴我們，這里不單是一家人吃飯的場所，還是海明威外祖父每天餐后給孩子們講各種故事的地方，他不但將很多有意義的故事講給孩子們聽，還鼓勵孩子們積極發揮想象力，根據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或在書里讀到的人與事編撰成一段生動的故事講給大家聽。久而久之，孩子們自己講故事成了海明威一家的傳統，童年時的海明威，就曾編過一段從受到驚嚇奔跑起來的馬匹上救人的故事，正是這一講故事的家庭傳統，為海明威日后成為偉大的作家奠定了基礎。

穿過餐廳登上二樓，這里是海明威家的主臥、客臥及仆人住房，大大小小共六間。其中一間是海明威和姐姐的臥室，臥室的小桌上有一張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兒照片，照片中的小女孩模樣俊俏、滿臉帶笑，我后來情不自禁贊嘆道：“海明威姐姐小時候真可愛！”沒想到我話音剛落，講解員微微一笑說：“照片中的女孩兒不是海明威姐姐，是海明威！”“啊，海明威？這打扮明明是個女孩兒嗎？”見我一臉詫異，講解員介紹說：“這的確是海明威小時候的留影，之所以如此打扮，是因為海明威母親特別希望自己能有一對雙胞胎女兒，所以經常把海明威打扮成和比他大一歲多點的姐姐穿戴一樣的女孩模樣，后來海明威成名后曾流傳著一種說法一一正是兒時常被打扮成女孩兒這件事，在海明威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烙印，因此他筆下的男子漢形象，個個都性格剛強、堅毅。

樓上臥室有一間海明威舅舅常住，房間墻上掛著一條大魚標本，柜子里擺滿海珍品。海明威這位舅舅當時人到中年，但仍孑然一身，便和姐姐一家住在一起。他年輕時常跟當船長的父親出海，對大海有著深厚感情，一有空就跟海明威講在海上航行中的所見所聞、趣聞軼事，講風平浪靜時觀日出日落的愉悅心情，講大風天與洶涌海浪搏斗的驚心動魄。這些講述使海明威很早就對大海有所了解，12歲即以舅舅講的故事為素材，寫過一篇題為《航海》的作文，文中對人與大海關系的描述特別細膩，老師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從小生活在彌漫著書香氣的家庭中、受著母親的藝術熏陶、聽著長輩各種故事長大的海明威，在成長過程中汲取了家族成員的一切優長，正是這些優長集于一身，不斷融會貫通，最終成就了海明威在文學創作上的輝煌，1954年他的作品《老人與海》獲得第54屆諾貝爾文學獎。

走出海明威故居，回味在這座維多利亞式建筑中的見聞，我感慨萬千：一個人早期的生活環境和接受的啟蒙教育太重要了，它對人的一生影響十分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