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記得我第一次聽到姜萬通教授的作品是他的大提琴協奏曲《鴻雁》,聽后我感到非常的意外,因為比我的預期要高很多。2018年12月25日,我有幸在上海第二屆國際鋼琴教學法學術周上聽到了姜教授的新作《文咳咳》和《武咳咳》。
趁著姜萬通教授來滬領獎,我們約時間見了面,與他們夫婦二人(其夫人王玫教授是我讀沈陽音樂學院附中時的視唱練耳老師)談起了姜老師的創作。暢談間,大家產生了許多對音樂想法的共鳴,聊了很久,借此我將我們的談話涉及到創作的部分整理出來與大家分享。
● -任遼蘇 ○ -姜萬通
● 祝賀姜老師的作品《文咳咳》《武咳咳》在學術周的2018中國風格鋼琴教學作品上獲得了“大賽貢獻獎”,你能否談談這首作品的創作背景?
○ 這部作品最早是為青年演奏家劉琉在卡內基音樂廳的音樂會創作的,演出獲得非常好的反響。文咳咳(haha)、武咳咳(hah)是東北的民間音樂曲牌。兩首作品的創作元素雖然是來自傳統音樂,但創作手法卻是全新的。作品在保持民間音樂素材的情況下充分發揮鋼琴音樂的特征,充滿了張力。
《武咳咳》是一首諧謔曲,具有詼諧幽默的特點,由兩個部分發展而成。第一部分,由一個動機不斷變化貫穿發展,達到高潮后,戛然而止;第二部分,進入較為自由的行板段落,敘述著,訴說著……
《文咳咳》采用了復調手法,我將其主題在不同聲部之間進行轉換,表現了此起彼伏的歌唱性,營造了愉悅的音樂形象。它的中段是一個諧謔段落,我運用了兩個動機,營造歡快的音樂特性。
● 隨著經濟的發展和人們審美水平的提高,作為一位當代學院派的作曲家,你對音樂的語言和風格有著怎樣的思考?聽眾究竟喜歡怎樣的音樂?作曲家又該創作怎樣的音樂呢?

○ 中國人自己的原創優秀作品數量不足,特別是接地氣、好聽又有思想內涵的不多。于是,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我就開始思考、探索如何將已經掌握的西方作曲技法恰當地運用在漢語的語境中。因為我們的母語是漢語,所以只有把自己的音樂個性與大的文化土壤環境結合在一起,作品才會有深厚的根基,容易讓聽眾產生共鳴。我相信,來自人民的音樂,人民才會有深切的感受。
民族民間音樂中有很多好的東西,但是要適當地整理、提煉出來,因為原生態的音樂可能在舞臺上無法完全地生存、延續下去,要根據不同的素材采用適當的形式表現出來。好比汽車,它就是一個交通工具,中國人、外國人都可以坐,但是大眾、奔馳、沃爾沃等不同品牌的設計形式是不同的,因為它們針對的是不同的群體。
● 是否可以這么理解,正是基于這樣的觀點,你在創作過程中時刻關注著中國民族民間音樂。譬如,你采用新疆民歌元素創作出了《一杯美酒隨想曲》;大提琴協奏曲《鴻雁》則采用了蒙古族的酒歌旋律,以蒙古長調作為引子,中間加入了歌舞場面的快板和華彩段落。雖然歌曲本身比較短,只有十幾個小節,但你把大提琴和管弦樂隊提升到藝術化的層面,效果非常棒,可謂雅俗共賞;我還記得為小提琴、單簧管、鋼琴而作的《和》樂曲中既有《梅花三弄》與《茉莉花》的旋律,又有巴赫《C大調前奏曲與賦格》中的前奏主題與德彪西的印象派手法,三件樂器彼此追逐纏繞,實現了東方與西方、古典與現代的有機融合。


○ 是的,我希望這樣的創作立足于民族而博采眾長,以西方音樂之法融中華民樂之魂,能夠得到專業人士認可的同時,還能贏得普通聽眾的喜歡。
● 我知道,你不僅是位作曲家,同時還是一位優秀的作曲老師。在這次比賽里有兩百多位選手參加作品評比,最后在獲獎的選手里不僅有你的作品,同時還有你學生的作品。我也跟你的學生簡單聊了一下你的教學。他們說你的創作和生活是一種奇妙的融合:你的作品如醇酒,而你的生活就像綠茶,單純而清澈——你把全部精力與熱情都投入到了音樂中。
○ 是的,我的所有精力除了創作基本都在教學上,平時的活動路徑就是學校到家兩點一線。
● 據你學生說,你的教學很嚴格,從沈陽音樂學院任教起,你的專業課就是從來沒有時間限制的,一節課常常會講一個下午,沒講完的內容要到你家里補上。課余時間你才埋頭創作與理論研究,常常徹夜不眠,難怪近年來,你不僅有很多新作品面世,還發表了多篇論文。我聽說你最新的創作《戲韻》已經面世,并且還入選了國家藝術基金項目,很想聽聽你本人的解讀。
○ 《戲韻》是為洛克三重奏樂團(RUC,中國人民大學音樂學院音樂表演系)而作,首演之后觀眾反響良好。要說作品的亮點,無非就是用重奏的方式表達中國戲劇與戲曲的美妙,對于普通聽眾來說很新鮮——“哇,戲曲音樂原來還可以這樣!”同時它將戲曲音樂原本單旋律化的唱腔,變為重奏特有的復調的對位化多重旋律,還有速度對位,鋼琴模擬鑼鼓的音響等,都給聽眾帶來新的感受與體驗。
我創作《戲韻》的方法和主旨就是“融合”——用世界通用的形式創作中國的音樂,用西方的“瓶”,盛中國的“酒”;用西方的“術”,鑿磨中國的“器”。中國戲劇音樂是精美的,其唱念做打的韻味是獨特的,用室內樂的形式來表達也是能夠勝任的。
● 那對演奏者而言,一定很難。
○ 是的,尤其是弦樂器演奏家,在音樂的韻味、整體風格的把握和旋律的音腔化處理等方面無疑是個挑戰。
無論是對待創作還是教學,姜萬通先生從來都是勤勤懇懇、默默付出。也正是這種淡泊且純粹的精神,使他在創作和教學中達到了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度,用《史記》中那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來形容真是再貼切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