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尚儒

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第二次出國留學熱潮出現(xiàn)在五四運動前后,這次出國熱潮不同于清末留日運動,而是以旅歐為主,旅歐又以赴法勤工儉學為主流。受五四運動影響,一批早期共產黨人先后遠渡重洋,赴法(歐)勤工儉學,并從此走上革命道路。這些青年中,涌現(xiàn)出多位為中華民族的獨立與解放做出卓越貢獻的革命先驅,鄧小平、陳毅、聶榮臻、朱德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鄧小平的留法經歷盡人皆知,而與鄧小平一起走出去看世界的川渝青年還有很多。有資料表明,僅1919年到1920年間,全國有1600多名青年赴法國留學。其中湖南、四川(包括重慶)兩地人數(shù)最多。1918年到1920年年底,四川先后有378人赴法留學。鄧小平、陳毅、聶榮臻、朱德四位共產黨人不盡相同、卻又殊途同歸的赴歐求學經歷,對研究川渝留法(歐)勤工儉學活動很有參考意義。
鄧小平:從川東學子到職業(yè)革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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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平赴法勤工儉學的直接原因是受到后來著名的“延安五老”之一吳玉章的影響。吳玉章是留法勤工儉學活動的倡導者和組織者之一,也是1912年成立的留法儉學會(發(fā)起者有李石曾、吳稚暉、張靜江、吳玉章、黃復生、汪精衛(wèi)、張繼等)以及稍晚一些成立的北京華法教育會的主要成員。
1918年,吳玉章聯(lián)絡川籍名流,成立了華法教育會四川分會,并在四川成都開辦了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不久,重慶也開辦了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這一年,鄧小平(當時名叫鄧希賢)14歲,剛剛高小畢業(yè),考入了故鄉(xiāng)四川廣安縣中學。但鄧希賢初中沒有讀完就離開了。因為在重慶避難的父親鄧紹昌聽到重慶要開辦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的消息,就捎話到廣安,讓他的長子鄧希賢到重慶來,進預備學校讀書,將來出國留學。
于是,鄧希賢和他的遠房叔叔鄧紹圣以及同鄉(xiāng)胡明德(又名胡倫)結伴來到重慶,投考重慶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并被錄取。1919年9月,位于重慶市夫子祠內的重慶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正式開學。據介紹,該校招生對象是中學畢業(yè)和具有同等程度的青年,首屆僅招收100余人。主要教授法文、代數(shù)、幾何、物理、中文及工業(yè)常識等。鄧希賢當時的同學江澤民后來回憶,該校條件簡陋,沒有宿舍和體育場所。學習的目的很明確,為去法國勤工儉學做準備,必須初通法語,并學習掌握一定的工業(yè)技術知識。鄧希賢后來對他的子女說,這個學校當時在重慶已算是很高的學府,考進去是很不容易的。
這一年在北京爆發(fā)的五四運動,也影響到了西南重鎮(zhèn)重慶。鄧希賢同全校同學一起參加了抵制日貨和集體到重慶衛(wèi)戍司令部示威請愿等活動,但鄧希賢那時的愛國救國,就是當時流行工業(yè)救國思想,他的想法或者說夢想,就是到法國去,一面勤工,一面儉學,學到本事后報效國家。
1920年7月19日,鄧希賢結束了為期一年的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習,順利通過畢業(yè)考試、駐渝法國領事的口試及體檢,成為83名合格學生中的一員。同年8月28日,83名川東學子搭乘法商吉利洋行“吉慶”號輪船順長江東下,八天后抵達上海。一周之后,一艘法國郵船“鴦特萊蓬”在滂沱大雨中一聲長笛,駛離上海,前往遙遠的歐洲法國。船上的83名川籍學生中就有16歲的鄧希賢,他是其中年齡最小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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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10月19日,鄧希賢一行中國學生經過三十九天航行,抵達法國港口城市馬賽。第二天,當?shù)貓蠹埵沁@樣描述這群中國學生的:一百名中國青年人到達馬賽,他們的年齡在15歲到25歲之間,穿著西式和美式服裝,戴著寬邊帽,身著尖皮鞋,顯得彬彬有禮和溫文爾雅。他們中有人后來回憶說,華法教育會派人接到他們后,當天即離開馬賽,又坐了十六個小時汽車,最終到達巴黎。第二天,他們受到了許多勤工儉學學生的歡迎。在巴黎,鄧希賢還認識了早他一年到法國的四川老鄉(xiāng)聶榮臻。
法國人眼中的這批中國學生,基本上都來自中國富裕家庭,至少這些經過長途跋涉剛剛來到歐洲的川籍學子是這樣的。據鄧希賢的女兒鄧榕轉引胡倫自述介紹,當時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招生,分為公費生(或稱貸費生)和自費生。所謂公費生,就是由相關機構貸款資助,自費生就是完全由自己籌措資金。這兩種都不同于由國家派出、政府出資的官費生。據悉,鄧紹圣取得了貸費生資格,鄧希賢與胡倫為自費生。通過預備學??荚嚕色@得學校董事會補助100多元,另須自籌一部分,湊足300元才能赴法留學。鄧希賢的費用是靠他父親籌集的,鄧紹圣和胡倫的出國費用分別是親戚或朋友借助的。
在巴黎稍事休整后,由華法教育會介紹,鄧希賢和他的同伴分別進入不同學校去學習或補習法文。其中,鄧希賢、鄧紹圣等22人進入法國西北部諾曼底的巴耶男子中學學習法語,他的同鄉(xiāng)胡倫到鞏比耶公學學習。
鄧希賢所在的巴耶中學,離巴黎有二百余公里,校方為中國學生單獨開班,實行寄宿制??墒?,這段正規(guī)的中學生活并沒有維持多久。鄧希賢后來對他的子女說起這段留學生活時說,那是一所私立學校,自己在這所學校沒有學到什么東西,伙食很差,關鍵是費用太高,上了幾個月就被迫離開了。
一份巴耶中學檔案顯示,鄧希賢一個月的開銷超過244法郎,這對于完全自費的鄧希賢來說不算小數(shù)目。資料還顯示,在巴耶中學,鄧希賢的同學一個月雜支費平均25法郎左右,有的多達50法郎,鄧希賢只有18法郎。據鄧希賢的后人介紹,鄧希賢的父親原本是位小地主,做過當?shù)亍案缋蠒钡念^領和廣安縣的團練局長,后來家境也不甚寬裕,為了支持鄧希賢留學,還變賣了些谷子和田產。但是,無論鄧希賢如何節(jié)儉,不到半年時間,鄧希賢帶來的錢已經花光了。
1921年3月,鄧希賢與巴耶中學22名中國學生中的19人一起離開了學校。校方的報告稱,“他們自稱去克魯梭市工作”。儉學不成,鄧希賢只剩下勤工一條路了。只是他沒有想到,從此再也未能進入法國的學校讀書。鄧希賢后來回憶說:“一到法國,聽先到法國勤工儉學學生的介紹,知道那時已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的兩年,所需勞動力已不似大戰(zhàn)期間那樣緊迫,找工作已不大容易,工資也不高,用勤工方法來儉學,已不可能?!倍遥白龉に茫诙祭щy,哪還能讀書進學堂呢。于是那些‘工業(yè)救國、‘學點本事等等幻想,變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