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日夜奔流

鄧剛

【中圖分類號】R851.7【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2095-6851（2019）04-005-01

血管外科主任雖是四十多歲的男子漢，卻眉清目秀，還有點靦腆。他正在門診坐診，面對一個老年患者。患者說他得了奇怪的病，早晨腿腳挺好，可是到晚上就腫脹得要命，甚至一步都不敢走了。第二天一早又挺好，也就是朝輕晚重。他已經去了幾家醫院，怎么也查不出病來。主任檢查了一下，立即用肯定的口氣說，這是下肢靜脈血管回流不暢造成的。接著，他又對患者講解疾病發作的原因。

我這才明白，人是直立走路的動物，血液從心臟流向下面腿腳處，再往上回流就很困難，所以靜脈血管里每隔一段就有一個瓣膜，就像心臟里的二尖瓣，通俗地說就是一個逆向閥門，只能令血液向上暢流。我聽后大吃一驚，血管里竟然有像心臟那樣的瓣膜，太神奇了。

主任說，心臟只有二尖瓣和三尖瓣，但血管里有無數個呢。果然，通過血管造影檢查，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位患者靜脈血管變形，失去彈性，使瓣膜與血管壁產生縫隙，關閉不嚴，血液回流時，退回來一部分。這樣，當他白天走路之后，靜脈里已經脹滿回不去的血液，夜里平躺之后，脹滿的血液才又緩緩地循環回去，所以早晨起來就感覺正常了。

在手術室里，主任給這位患者做了個小手術，就是用患者自身的一點點肉體，做一個小長片，將受損嚴重變形的血管結結實實地“包扎”一下，變形的血管恢復原有狀態，穩固并富有彈性，這樣，瓣膜開關與血管壁緊湊而嚴密地結合，回流的血液開始暢通前進，不再后退了，病痛很快消失。那個患者甚感輕松，出院時興奮得下樓不乘電梯了。

后來又有一個患者踮著腳走進診室，也是腿痛得要命。然而與前面的患者相反，他是躺下來睡覺疼痛得要命，站起來走動卻感到舒服一些。這讓我感到老天是在故意捉弄人類，總是用奇怪而復雜的疾病來折磨患者，來考驗醫生。患者對主任說，我真是倒霉透了，一個人能站著睡覺嗎……主任挽起患者的褲腿檢查時，我竟然嚇了一跳，只見他小腿處出現紅腫的創面，創面中間有一塊難看的紫色硬痂。主任立即給患者測體溫，竟然發燒，燒得將近40攝氏度。患者兩眼充滿恐懼地盯著主任說，我是不是得了脈管炎，那可就完了，得動刀割血管呀。

主任說這并非血管發炎，而是你的腿部軟組織發炎，醫學上稱“蜂窩組織炎”，也就是急性淋巴管炎，一般老百姓叫“丹毒”。正因為發炎，身體的抗體要進行反擊，所以你就發燒。現在你首先要進行消炎，第二要躺下來休息。患者吃驚地說，我只要躺著睡一覺，就腫得更厲害。主任加重語氣說，你還是要躺下來休息，不過你躺的姿勢要改變一下，就是將你腫脹的腿墊高，這樣會加強血液回流，再配合消炎治療，炎癥就會很快消退的。

患者走后，主任對我說，腿痛有許多病因，甚至疼痛的感覺相同，病因卻是截然不同。我說人活著本來就麻煩，得了病更麻煩。主任卻幽默地說了句，這正是我們醫生存在的意義。

（摘自《今晚報》2019年2月17日圖/圖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