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志遠
【中圖分類號】R249【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2095-6851(2019)04-008-01
醫生本非局中人,理當以超然態度面對,有時也難免有自己的好惡。類似的掙扎與矛盾,行醫過程中屢屢發生。
一位中年男性駕車失控,撞上電線桿,被送到急診室時,左上肢明顯腫脹變形,就算還沒有照X光,也知道一定是骨折。從他渾身的酒味與顛三倒四的醉話來看,又是一個不愛惜生命的酒鬼。
我幫傷員做了初步的評估,他的生命體征與意識狀況皆正常,看起來應該只是單純的骨折。按照一般外傷的處置方式,當X光確定骨折部位后,便會診骨科醫生進行后續治療。一如預料,X光顯示他左前臂有粉碎性骨折,骨科醫生決定立刻手術。
“在手術開始前,一定要替他抽血檢驗。”值班的骨科主治醫生是高我幾屆的學長,特別交代我這件事。
“需要做什么特別的檢驗項目嗎?”手術前,本來就會進行常規的抽血檢驗,因此,我不理解學長刻意強調這件事的用意。
“我要知道他現在血液中酒精濃度的記錄。”
“為什么要驗酒精濃度?在醫療上,除非我們無法判斷病人的昏迷不醒,究竟是頭部外傷,還是酒精過量所引起,才需要用血中酒精濃度來做分辨啊。光從這個病人醉話連篇就知道,他一定喝酒了,還不到意識不清的程度,真有驗血中酒精濃度的必要嗎?”
“我考慮的不是醫療,純粹就是一口氣咽不下。我最痛恨酒駕的人,根本就是害人害己。今天是他活該自己撞斷手,要是哪天他撞到無辜的路人呢?身為醫生,我雖然不能替天行道,故意不幫他治療,至少可以留下他酒駕的證據,讓他投保的理賠金,一毛都拿不到。”學長說。眾人無不為他獨到的見地點頭稱是。
我雖然也對酒駕的行為恨之入骨,不過用自己的醫療專業作為伸張正義的工具,或許能大快人心,究竟合不合乎邏輯?又是否有法可依?
對保險公司來說,這樣的檢驗結果,可以作為拒絕理賠的鐵證。站在病人的立場,醫生的工作只是負責將他的骨折給治療好,“憑什么”可以用醫療外的理由,來取得血液中的酒精濃度檢測數據?
后來,保險公司果然以酒駕為由,拒絕為其理賠,聽聞傷員表達過幾次抗議,證據擺在眼前,無從抵賴,且在當今對酒駕一片討伐的社會氛圍下,他也自知理虧,不再有意見。
基于職業道德,醫生不該運用本身的專業優勢,為病人幫“不該幫的忙”,更不能以自己的價值觀為標準,選擇性地“懲罰病人”。
人都有主觀好惡,醫生對病人亦然。道德與情感的掙扎中,這個分寸該如何拿捏?
(摘自《生死一念》中信出版社圖/姚萬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