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叫臭蛋的插班生

文/王朝群 圖/豬茜熙

早晨，一個靦腆的男生一進教室就引起了同學們的關注。原來是個插班生，聽了介紹才知道叫龍仕臣。新同學說話聲音不大，見大多數同學沒有聽清楚他的名字，他臉一紅，干脆抓起粉筆轉身就寫在了黑板上。“龍仕臣”三個字端端正正地出現在同學們面前。有個尖嗓子的女生說：“哦，原來是這三個字呀，很大氣很有學問的樣子。人長得也帥氣，就是有些害羞?！?/p>

新同學的一切都是讓人期待的，這就是天生的好奇心在作怪。一下課同學們又打聽起這位新同學的信息來。比如：他家在哪里呀？從哪個學校轉來？學習怎么樣？喜歡干什么……從同學們的熱情程度來看，新同學的情況當然是越快知道越好，越具體越好了。

這是下午的一節自習課，班主任老師說要建學籍檔案需要信息，叫走了新來的插班生龍仕臣。老師和龍仕臣剛一走出教室，一向快人快語的陳向南，就不停地看向龍仕臣的空座位咧嘴笑個不停。陳向南的同桌，一個戴眼鏡的女生正在算一道數學題，比較難還在思考，見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笑，就十分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陳向南卻不惱，他環視一下教室大聲說：“新轉來的男生我認識，他住在我大姨家隔壁。原來他不叫‘龍仕臣’這樣有學問又大氣的名字，你們想知道叫什么嗎？”

自習課本來是很安靜的，但陳向南今天決意要打破這安靜。因為他從龍仕臣一走進教室就認出了他，又用了一個早上的時間來考慮要不要說出龍仕臣關于名字的秘密?，F在有了主意，他決定說出來，從同學們關注插班生龍仕臣的程度來看，他斷定他知道的可是獨家消息。再說，依他快人快語的作風，要是再不說出來他一定會憋出病來的。

“叫什么？”一聽和插班生龍仕臣有關，立即就有人追問。

“是呀，叫什么快說！”又有人加入進來催促道。

“對對對，少賣關子，快說快說！”催促的人越來越多了，大家還都停下了手中的筆，連陳向南的同桌都很好奇地看著陳向南了。

陳向南可不急，他都忍了大半天了，也不急這一會兒，他先笑瞇瞇地朝身邊的人看看，看見大家都用非常期待的眼神看著他，才又咧開大嘴一笑說：“臭蛋！”

這可是個重磅炸彈，老師沒在，同學們就炸開了鍋。女同學聽了一邊表情古怪地笑著，一邊相互看著，想一想又都笑個不停。男同學笑得更開心，當笑聲小了后還有人干脆利用課堂上學來的發散思維方式，你一句，我一句地發起言來：什么雞蛋、蘋果蛋、屁股蛋、洋芋蛋、紅苕蛋、石頭蛋……最后又歸到臭蛋上，真是蛋們開會了。

陳向南那個情商不低的家伙是趁龍仕臣被班主任老師叫走的時間發布的重大新聞，這新聞可夠大家樂上一陣子了?？匆姶蠹曳磻@樣強烈，陳向南又覺得有些對不住龍仕臣了，就又大聲補充說：“哎呀，知道一下就行了，別亂說，也一定不許說是我說的，不然龍仕臣會責怪我的?！?/p>

這樣的補充每個人聽了，都不當回事，無異于畫蛇添足。但是，五年級的學生了，知道怎么捉弄人，也知道見機行事了。等龍仕臣從老師辦公室回來的時候，大家雖然都眼睛亮亮的還有些意猶未盡的味道，看著龍仕臣笑，但是卻有了節制，已經沒有了剛才他不在時那么放肆了。

龍仕臣的同桌李嘉鑫卻不同，他可是個出名的話嘮兼搗蛋鬼，要不然那么低的個子也不會一個人坐在教室的最后面。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他太沒有紀律性，又頑皮得不得了，沒有人愿意和他坐同桌，老師才讓他一個人坐了一張桌子。也是因為他一個人坐，兩個人的課桌還空著一個座，老師就安排新來的龍仕臣和他坐的。

坐在一起就是同桌，新來的龍仕臣拘謹又客氣，而李嘉鑫也還算客氣，不斷地問龍仕臣一些他感興趣的問題。比如說：你家在哪里呀？為什么轉到我們學校？你是真姓“真龍天子”的“龍”嗎？你是哪一年的？你的學習成績好嗎？你原來上的學校在哪里，老師厲害嗎？……

可是，聽到了陳向南透露的消息之后，李嘉鑫就有了原形畢露的意思?？匆婟埵顺歼M了教室，坐到了座位上，他就一直趴在桌子上笑，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笑得大嘴巴快咧到耳根上了。

“你是不是還有個名字？”李嘉鑫笑著小聲問。

“沒有呀！”龍仕臣已經被同桌的笑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了，又聽他這樣問就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

李嘉鑫還想再問的時候，班主任老師進了教室，教室里就立刻又歸于安靜，只聽得見筆尖在本子上寫字的沙沙沙聲。

下課鈴一響，李嘉鑫再看著老師已經離去，立即就從座位上跳起來大聲喊著“臭蛋，臭蛋”。龍仕臣嚇了一跳，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左看看，右看看，看見同學們都看著他在嘻嘻哈哈地笑，一下就明白了。

龍仕臣是有個臭蛋的小名來著，小時候身體弱經常生病，今天感冒，過不了幾天又咳嗽發燒，媽媽和爸爸不得不經常帶著他去醫院。后來，鄉下的姑奶奶來看他時說：“我們鄉下都給孩子要取個丑一些、粗賤一些的小名，這樣孩子好養也不容易生病的。我看就給這孩子取個丑名叫叫，長大了就叫大名了不礙事的?！惫媚棠踢@樣一說，爸爸媽媽立即響應。養在城里的孩子叫牛娃、狗娃、豬兒的不合適也不接地氣，最后就叫他臭蛋了。

這臭蛋一叫就叫到了上小學一年級，一年級的同學們都有大名，而且個個都很好聽，可沒有叫XX蛋的。所以，臭蛋的小名是堅決不許再叫了。為了堅決杜絕大人們再叫他“臭蛋”，龍仕臣和大人們還抗爭過一段時間，比如再三強調他叫龍仕臣不叫臭蛋，誰再叫他臭蛋他就以不吃飯、不上學來對抗。這樣的抗爭再加上爸爸媽媽給親朋好友解釋說：“孩子大了有面子了，不要再叫小名了?！币院?，還真沒人再叫他“臭蛋”了。

可今天這“臭蛋”是怎么回事呢？龍仕臣把眼珠子轉到眼角上想，終于想到了，一定是多嘴的陳向南說的，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個臭蛋的小名。龍仕臣一邊想著，一邊就在嘻嘻哈哈看著他笑的人群中搜尋著陳向南的身影。陳向南竟然沒在教室里，原來他一聽見李嘉鑫叫出了“臭蛋”的名字，再看看樂不可支的同學們，知道自己罪責難逃就腳底抹油先溜了。而教室里新來的插班生龍仕臣就成了眾人取笑的對象，他越尷尬大家的笑聲和取笑聲就越大，似乎看見新來的插班生出丑他們才高興。

可憐的龍仕臣在笑聲中一次次站起來又坐下，羞得滿臉通紅，新班級，新環境，新同學，就是想找個人去理論連名字都還不知道呢！新來的插班生誰不想給同學們留下個好印象，而這回他是倒霉到家了，越想越委屈，眼淚就在眼睛里打轉轉，但又無可奈何。

還好，課間十分鐘混亂的場面只出現了三四分鐘，見龍仕臣是一副很窘迫又很難堪的樣子，一大部分湊熱鬧的同學就散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搗蛋鬼們見同學們不再熱衷于這樣的事情也就消停了下來。

同學們還好，同桌李嘉鑫卻像獲得了一條有價值的線索一樣，就充分利用了起來，總是會“臭蛋，臭蛋”地叫龍仕臣?？拼戆l作業本，說：“龍仕臣的！”李嘉鑫立即起立接住作業本重復一遍說：“我同桌臭蛋的?！敝等丈拿忠獙懺诤诎迳希罴析纬孟抡n時間竟然將“龍仕臣”改成了“龍臭蛋”。也就是說，龍仕臣和他的叫“臭蛋”的小名成了李嘉鑫最新的娛樂項目。

聽到李嘉鑫不時叫讓他極其討厭而且難堪的小名，龍仕臣不是無動于衷，他羞得恨不得鉆進地縫里去。在他聽來每一句“臭蛋”都是對他的挑釁和侮辱，一句句都扎在他心上，讓他焦躁不安，又十分地想發脾氣?？墒?，他一個新來的插班生還沒有反抗的勇氣，而且他天生內向而懦弱，不善于和人爭吵。爭執過幾回，也根本不是李嘉鑫的對手。要知道，他要是說上一句，李嘉鑫就有幾十句在等著他。而且龍仕臣還發現如果打架的話，他也不一定是李嘉鑫的對手。李嘉鑫雖然個子不高，可是動作敏捷，和其他同學打架從來都不吃虧。他總是出其不意地出手，然后憑借著靈敏的雙腿逃之夭夭。

龍仕臣在焦慮不安一段時間以后，終于平靜了下來，得想辦法制止他，總不能就這樣由著李嘉鑫的性子戲謔他吧，簡直太傷自尊了。他決定還是要和李嘉鑫好好談談，能解決這個問題最好了。所以，在李嘉鑫又要抄他的數學作業的時候，他不給了，說：“你得保證以后不叫我‘臭蛋’才行?！睕]想到的是，李嘉鑫聽到了非但沒答應，還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來，找別人抄作業去了。

龍仕臣被拒絕了，這就是說他李嘉鑫還要繼續用他那個特別的名字來取笑他。他又想到了這件事的始作俑者——陳向南。實際上，陳向南看見李嘉鑫的所作所為已經很誠懇地向龍仕臣道過歉了。他說：“都怪我嘴長，想不到李嘉鑫那壞家伙會這么欺負人，對不起啦！他要是再那樣叫你，你就告老師吧，老師問起來我可以做證?！笨墒牵@個主意被龍仕臣否定了，他一個新來的插班生不想為這個事情麻煩老師。再說告了老師，老師不是也就知道他叫“臭蛋”了嗎？那該多沒面子呀！

再說這一次吧，被李嘉鑫拒絕之后他是真的無計可施了。新的班級，新環境，只能找陳向南倒苦水。

“你說我該怎么辦？他總是叫我‘臭蛋’，說他也不理，心平氣和告訴他，他還是不愿意改變。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了……”龍仕臣說著說著就眼淚汪汪了。

“你別哭嘛，我再次給你道歉了。這事是因我而起的，我也一直站在你的這一邊。我們得想個辦法制止李嘉鑫才行。”陳向南也陷入了沉思。

不久，學校要進行隊列隊形展演，要求全班上臺。老師們一得到通知就指導著學生們加班加點地練習了。練習中，龍仕臣的動作規范，多次受到老師表揚，也讓他覺得自己在同學面前多少挽回了一些面子。而他的同桌李嘉鑫卻多次被老師批評并拉出來單獨訓練。雖然已經單獨練了幾次了，由于李嘉鑫總是站不直，走步和跑步也總是跟不上口令。班主任老師看了就忍不住嘆氣說：“你這樣會影響到班級表演的，要是還改不了的話就只好不要上場了?！崩蠋熯@樣說，李嘉鑫就慌了神，連忙說：“老師我一定會改過來的，不要落下我呀！”

班主任老師聽了嘆了口氣，說：“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得找個同學教教你，這樣進步快些?！?/p>

李嘉鑫就分別找了幾個同學要他們教教自己。然而，因為他平時的調皮搗蛋，竟然沒有人愿意幫助他。這讓一直趾高氣揚的李嘉鑫，一下子變得更矮了，很是失落。和龍仕臣坐在一起的時候，也總是趴在桌子上，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李嘉鑫不是沒有想到求助于同桌，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早已傷了龍仕臣的心。自己已經被同學們多次拒絕了，要是求助于積怨已深的龍仕臣也一定只能落個被拒絕的結果吧。想想也是，要是誰整天有傷自尊地當著同學們的面“臭蛋，臭蛋”地叫他，他一定也會對誰不客氣的，或者干脆就打上一架不再跟他來往。所以，知道是自己的不對，想求助于同桌龍仕臣的事就只好不想了，他也實在不好意思張嘴呢！

眼看著比賽只剩下三天時間了，班主任老師已經讓大家模擬演出了，李嘉鑫還是被拉了出來孤零零地站在演出隊伍之外。看著同學們都投入地演練著，李嘉鑫就更加失落了。再說，操場上練習的班級不少，不少的老師和同學都向他投來了異樣的眼光。這使得李嘉鑫幾乎要哭了。

這一天練習結束后，李嘉鑫又往桌子上一趴，也不說話，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很是可憐。

龍仕臣看見了，就拉他起來，他就是不動。拉急了李嘉鑫還瞪起了眼睛。龍仕臣只好說：“你是真不想參加演出嗎？不如我來教你吧！”

“你要教我嗎？”李嘉鑫聽了愣住了，接著問道。得到龍仕臣的肯定回答后，他又開心地笑了起來，一笑大嘴又快咧到了耳朵根上。只見他立即從凳子上跳了起來，說：“走，走，我們這就練習去！”

兩個人就站在走廊的一角練習開了，龍仕臣還真有經驗，他先讓李嘉鑫自己叫口令練習熟練以后，再聽他的口令練習。等李嘉鑫能跟上他的口令了，他才一步步規范李嘉鑫的姿勢和基本動作。后來李嘉鑫能跟上龍仕臣的步調了，就歸隊跟著大家一起練習了。

五年級二班最終獲得了五年級組隊列隊形表演的第一名。班主任孫老師也高興地合不攏嘴。等大家的情緒都穩定了下來，孫老師說：“我們班能取得這樣的成績除了每個人都努力外，還要感謝龍仕臣同學，是他教會了李嘉鑫同學，保證了我們全班同學參加演出，掌聲送給龍仕臣同學，和他不氣餒迎難而上的同桌李嘉鑫同學吧！”

同學們的掌聲自然很熱烈了，而龍仕臣也有了融入新集體的安心感。

那天放學后，平常都急吼吼的李嘉鑫竟然沒有急著走，他等龍仕臣一起出了教室才站住，鄭重其事地說：“我首先感謝同桌關鍵時候的幫助。然后，我向你道歉，我真不該用你的小名取笑你，讓你難堪。你能原諒我嗎？”

“不用道謝了，只要你往后不再叫我‘臭蛋’，我就原諒你?！饼埵顺家部粗罴析梧嵵仄涫碌卣f。

“放心吧，那是一定不會了。我的錯誤我知道，還是請你原諒我。”李嘉鑫又說。

“那，這就好了，我們往后好好做同桌也做朋友啦！”龍仕臣說。

“好呀，我們走吧！哎，你別跑呀，信不信我能追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