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開放創新深化與商業銀行綜合化經營

李越 劉洪愧

摘要：金融開放創新的深化迫切要求我國商業銀行加快綜合化經營。文章以中國工商銀行為例說明商業銀行綜合化舉措，包括：制定較為完善的綜合化經營發展戰略，建設具有國際競爭力的綜合化子公司，提高銀行與綜合化子公司協同發展能力，且將綜合化與國際化相結合。文章進而提出了國家支持商業銀行綜合化的政策建議：國家層面要堅定支持商業銀行綜合化經營的戰略方針；具體則要放寬銀行業從事其他金融業務的限制，堅持服務實體經濟和差異化推進方式，在宏觀審慎監管框架下構建全面風險管理體系，完善綜合化經營的法律法規。

關鍵詞：金融開放創新；商業銀行；綜合化經營；中國工商銀行

一、 金融開放創新倒逼中國商業銀行加快綜合化經營

1. 外資金融機構進入要求國內銀行業加快綜合化經營。隨著我國金融開放程度的加深，外資金融機構加快進入中國。這將有利于引入國際化金融機構的先進經驗，但也會加劇國內銀行業和金融業的競爭程度。數據顯示，截至2016年末，我國外資銀行和保險機構已達39家和57家；截至2017年5月，已有473家境外機構進入銀行間債券市場；截止2018年8月，QFII和QDII機構已達287家和152家。

國外跨國金融機構普遍實行綜合化經營模型，具有完善的公司治理模型，綜合競爭力強。例如英國采取銀行控股公司模式、美國采用金融控股公司模式、德國實行全能銀行模式。相對于我國銀行業普遍處于綜合化初期階段的事實，國外金融機構具備更強的競爭力，這將對國內銀行業造成較大沖擊。現有研究發現，對于全球20家國際銀行，在與銀行業相關的21項業務中，它們僅有少數業務沒有開展或開展度較低，綜合化經營程度很高；此外，國外銀行業綜合化經營的風險管理架構也較為完善和全面，已經實施覆蓋所有業務條線的全面風險管理，形成了較為完善的風險管理體系（清華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2016）。

與國際大型金融集團相比，中國商業銀行綜合化經營尚處于起步階段，國際競爭力較弱。以中國工商銀行為代表，雖然其總資產、資本、利潤均在全球銀行業中均排名第一，但在投資銀行、資產管理等綜合化業務領域，其全球服務能力與國際大型銀行仍有較大差距。而且，中國商業銀行以傳統業務為主的結構并無根本改變，貸款在銀行資產中仍占較大比重，高度依賴利差收入狀況依然明顯。在綜合經營方面，以與銀行高度相關業務為主體，在投資銀行、信托、租賃、保險等領域，僅在監管政策允許范圍內進行了初步嘗試；對于相關度不高或風險較高的業務領域，如證券自營買賣，則嚴格遵循監管規定，基本沒有涉及。

2. 利率市場化和金融創新促使國內銀行業加快綜合化經營。隨著利率市場化不斷推進以及傳統非銀行金融機構和新興互聯網金融機構吸收存款能力的上升，商業銀行吸收存款能力不斷下降。國內商業銀行競爭更加激烈，銀行出于拉存款壓力不斷抬高存款利率，導致銀行存款成本上升，利差進一步收窄。2014年中國實施利率市場化改革后，依靠存貸利差賺取利潤的方式已經難以為繼，商業銀行需要通過綜合化服務實現規模和利潤增長。通過綜合性經營，加強傳統動能的改造和新動能的培育，更加主動地發展低資本占用業務，如基金、信托、資產管理、綜合金融服務等業務；也通過交叉銷售、品牌共用、人員交流、技術轉移、后臺共享、資本配置等途徑展開業務協同，實現規模經濟，從而提高利潤（李志剛，2012）。

利率市場化和各類金融創新的推進也將提高金融市場的系統性風險，綜合化經營則有利于增強銀行抵御風險的能力。全球銀行發展史和金融危機表明，實現綜合化經營的銀行機構具有更均衡的業務組合、更穩健的核心負債、更多元化的資產以及更持續的利潤增長能力，流動性風險相對較小，其各項業務具有不同的周期波動特征和相關性，更有利于抵御經濟周期波動造成的風險，從而實現穩健發展。

3. 金融開放需要國內銀行業提供綜合化服務。隨著匯率和利率市場化的推進，金融市場對匯率和利率產品的需求更加多樣化、復雜化、國際化，對中國銀行業的匯率和利率交易服務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同時，隨著中國對國際商品市場、服務市場、金融市場的融入程度進一步加深，中國銀行業的貿易融資、國際支付和結算、外匯交易等各項服務能力與中國龐大的貿易交易需求極不相稱。所以，為快速提升中國銀行業在國際貿易和金融市場的參與度和服務能力，形成具有較強連接國內外市場，具備跨地域、跨市場避險、投資能力的金融市場服務能力，中國銀行業也亟需提高綜合化經營能力。

二、 新形勢下商業銀行綜合化經營舉措：以中國工商銀行為例

目前，中國工商銀行的總資產、資本、利潤均在全球銀行業中排名第一，具有較強代表性。所以，本文以中國工商銀行為例說明中國商業綜合化舉措。

1. 制定了較為完善的綜合化經營發展戰略。

（1）戰略目標。中國工商銀行圍繞構建大型綜合金融集團的戰略目標，深化綜合化發展戰略，不斷完善境內外綜合化金融的機構平臺布局，鞏固提升現有綜合化子公司領先同業的市場競爭優勢，優化完善集團協同發展的管理體制機制，通過母子公司一體化經營和市場化發展，顯著提升集團的綜合金融服務能力，初步形成以客戶需求為核心的全產品、全市場、全服務鏈、全價值鏈的金融生態體系。

（2）基本任務。一是通過市場收購，探索布局券商、信托、期貨等領域，完善集團全牌照經營架構，且與國際化戰略形成協同效應；二是進一步提升現有綜合化子公司的專業化、特色化經營水平和市場競爭力，加大對集團的盈利貢獻程度；三是順應金融創新背景下跨市場融合發展趨勢，加強集團母子公司戰略協同，優化母子公司業務聯動機制。

2. 基本建成具有國際競爭力的綜合化子公司。通過新設或收購形式，工行先后組建工銀瑞信、工銀租賃、工銀國際、工銀安盛和工銀金融，成功進入基金、租賃、牌照類投行、保險、證券清算等綜合化業務領域。第一，工銀瑞信基本建成全能型資產管理平臺，成長為國內最大的銀行系基金管理公司。截至2018年6月，工銀瑞信資產管理總規模已經高達1.38萬億，其中公募業務規模6 493億元，年金和社保等養老金業務合計規模2 374億元。第二，工銀安盛基本完成業務轉型并完善資產管理。截至2018年6月，總資產已高達1 108.65億元。第三，工銀租賃自2007年11月成立以來不斷探索適應銀行系租賃公司發展的路徑，已成為國內綜合實力最強、最具創新能力、國際化經營程度最高的金融租賃公司。截至2018年6月，總資產3 417億元，2017年營業收入154億元，凈利潤35.68億元。第四，工銀國際通過提升產品線、夯實管理基礎等措施，資產和收入結構不斷優化，可持續發展能力穩步提升。截至2018年6月，總資產85.67億美元，2017年凈利潤1.77億美元。在具體項目上，工銀國際成功參與了巴西石油、AIA、中信證券、Prada等多項大型和標志性IPO項目和債券發行項目。

3. 不斷提高集團與綜合化子公司聯動發展和業務協同能力。工行以“集團化、市場化、協同化”為原則，研究制訂了綜合化子公司的發展規劃，引導子公司與集團業務協同發展。第一，協同對象進一步拓展。以工銀瑞信為例，與集團的協同已由最初的個金代銷基金業務逐步擴展至結現、資管、私銀、投行、養老金、公司、機構等諸多業務條線，并與總行前、中、后臺專業營銷、綜合管理和支持保障部門進行良好的對接，協同部門拓展至20多個，并已全面覆蓋所有一級分行。第二，協同領域進一步拓寬。以工銀租賃為例，積極推動與分行在大項目方面“租賃+保理”業務模式的合作，從集團整體考慮，該業務模式可比傳統項目貸款多創造40%的凈利潤。第三，協同合作深度進一步提升。以工銀安盛為例，與總行已在會議聯動、機制聯動、資金聯動、精準營銷聯動及培訓聯動等方面，取得一系列進展，有效推動了業務發展。

4. 綜合化與國際化相結合。

第一，以總行級“走出去”企業為重點，開展全產品內外聯動，提升國際化綜合化競爭能力。工行已經與超過10家總行級客戶簽署海外全面合作協議，牽頭或參與數百億美元的國際銀團業務，為中石油、中石化、三峽集團等幾十戶總行級客戶及關聯企業承銷各幣種債券，發行額合計數百億美元。通過為總行業“走出去”提供各類投融資、財務顧問、并購、跨境資金池等跨境綜合服務，工行明顯提升了綜合化經營能力和經驗。

第二，通過工銀國際提高投資銀行業務和綜合金融服務能力。工銀國際已經可為全球客戶提供股票發行與承銷、上市保薦、兼并收購、債務融資、企業重組、證券經紀和直接投資等全方位的投資銀行服務。其先后成功參與了巴西石油、AIA、中信證券、Prada、Ferragamo、海通證券等多項在全球資本市場融資額排名靠前的IPO項目和債券發行項目，積累了國際資本市場綜合化經營運作經驗，建立了規范的內控合規和風險管理體系。

第三，通過工銀亞洲提高綜合化經營實踐能力。工銀亞洲具有全牌照經營和全球化服務的優勢，可向市場提供全方位金融服務。其不斷推動綜合化經營發展，實現利潤來源的多元化。在債券承銷業務方面，主動適應市場發展與企業融資新趨勢，積極拓展債務資本市場，債券承銷市場排名位居香港前三。經過多年的快速發展，工銀亞洲已成為香港有相當規模和影響力的商業銀行，整體經營規模和綜合盈利能力已穩居同業前六名。

第四，通過收購海外綜合化經營金融機構，提高綜合化經營能力。工行通過新設和收購境外機構獲得境外資產管理牌照，加快形成跨境資產管理服務能力。

三、 國家支持中國銀行業綜合化經營的政策建議

1. 積極支持商業銀行綜合化經營，增強我國銀行業國際競爭力。隨著外資金融機構加快加入我國金融市場，我國銀行業深入推進綜合化經營以提高國際競爭力的需要更加迫切，政府層面需要對此提供政策支持（彥法，2016）。

第一，積極支持商業銀行拓展綜合化經營的廣度和深度，提升新形勢下服務實體經濟能力和國際競爭力。在方案選擇上，可從我國分業監管現狀和銀行業占金融業主體的實際出發，考慮銀行控股公司模式和金融控股公司模式并存。對于國有四大行，可采取銀行控股公司模式；對于股份制銀行，可以采用金融控股公司模式。第二，國家層面需要優化金融監管協調機制和制度安排，構建國家支持大型金融機構綜合化經營的體制機制，可由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統籌監管。建議從“機構監管”向“功能監管”過渡，優化跨機構、跨市場的金融監管機制并提升監管協調性，同時加強與國際監管機構的協調和溝通。第三，建議國家有關部門采取實質措施支持金融機構開展綜合化經營，特別是中國人民銀行、銀保監會、證監會、國家外匯管理局等金融監管機構要從體制機制出臺更多綜合化經營的方案和細則。此外，還要在人才市場化、薪酬、牌照、金融創新、資本補充、監管審批與國際協同等方面給予政策支持。

2. 放寬銀行業從事其他金融業務的限制。

第一，基金業務領域。一是允許商業銀行托管其控股的基金公司所管基金；二是明確基金子公司可作為受托機構參與信貸資產證券化業務資格，以拓寬參與投資信貸資產支持證券的投資者數量與類型，增強此類證券的市場流動性與定價有效性。第二，金融租賃領域。建議監管部門根據金融租賃公司具體情況，對于資產質量良好、風險管理完善且以大型客戶為主要服務對象的金融租賃公司，適度放松其對母行的負債依存度和單一客戶集中度的監管限制，進一步降低金融租賃公司融資成本，降低流動性風險，便利租賃公司加大對實體經濟，特別是高端制造業的支持力度。第三，投資銀行領域。建議放寬國內銀行系投資銀行的母行負債依存度監管要求以縮小與外資投行資金實力等方面的差距。第四，保險領域。建議在政策上放寬商業銀行對保險子公司的持股比例限制，以進一步促進業務協同發展。第五，其他方面。建議有關政府部門修訂《商業銀行法》、《證券法》及配套實施細則，支持具備條件的商業銀行通過收購或新設進入證券、信托和期貨等領域，實現資本集約型轉型，更好支持實體經濟發展。

3. 堅持服務實體經濟和差異化推進方式。

第一，綜合化經營要堅持服務實體經濟的戰略要求，通過綜合化經營促進金融機構更好服務實體經濟，提供全方位的金融服務，并切實降低企業投融資成本，從而提高我國企業國際競爭力。第二，根據經營特征對商業銀行分類，在綜合化經營中強化戰略和業務協同，探索各類銀行特色經營模式，提高綜合經營的質量。綜合化經營對資本實力、經營能力、風險控制能力等都有較高要求，我國各類商業銀行綜合化經營的步伐要與自身經驗積累程度相適應，與自身核心競爭力相匹配。所以，建議國家實施差異化的商業綜合化政策，引導大型商業銀行擴大綜合化經營，限制不良率較高銀行開展綜合化經營，從而避免風險傳染。綜合化經營銀行需滿足若干條件，如一級資本達到較大規模，資本充足率、不良貸款率等指標滿足監管要求等。通過差異化推進方式，加快實現國有大銀行戰略轉型，引導股份制銀行、城市商業銀行、民營銀行專業化、差異化發展。

4. 在宏觀審慎監管框架下構建全面風險管理體系。綜合化經營在帶來規模收益和成本降低的同時，也可能誘發更為嚴重的系統性風險，需要監管層在宏觀審慎監管框架下督促商業銀行構建全面風險管理體系。第一，雖然單項業務均受到監管，但頻繁的內部交易、交叉性金融業務等都將使得系統性風險增加，且難以被全面監管；第二，綜合化經營將增加金融體系風險傳染性，金融產品不斷創新，會帶來交叉感染隱患；第三，商業銀行通過證券化分散出去的風險，可能會通過商業銀行證券投資、承銷、融資承諾等表內外業務，重新回到商業銀行內；第四，綜合化經營各類業務的協同效應和風險協同同時存在。

面對各類風險，監管層需提高監管的質量和效益。第一，從總體上明確商業銀行綜合化經營的法律地位和監管主體，制定有針對性的監管規則，從資本充足、公司治理、關聯交易、風險集中度等方面加強整體監管；第二，要求綜合化經營銀行構建針對集團整體的全面風險管理體系和運行系統，完善風險隔離措施；第三，對商業銀行綜合化經營要有更高資本要求，加強對市場集中度、交易透明度、業務關聯度等各方面的監管；第四，對系統重要性綜合化經營商業銀行實行更加嚴格的資本要求和風險防控措施。

5. 完善綜合化經營的法律法規。從發達國家綜合化經營實踐看，金融監管環境的變化主導著綜合化經營的趨勢。如美國1999年出臺的《金融服務現代化法案》拓寬了銀行、保險和證券業經營權限，允許商業銀行提供任何金融產品和服務，從而使得美國進入混業經營時代，銀行業迅速進入保險、證券等領域。我國已經初步建立銀行業綜合化經營監管框架。例如，前銀監會（現銀保監會）頒布了《金融租賃公司管理辦法》《商業銀行投資保險公司股權試點管理辦法》等配套法規。但2015年修訂的《商業銀行法》仍要求：商業銀行我國境內不得從事信托投資和證券經營業務，不得向非自用不動產投資或者向非銀行金融機構和企業投資，除非國家另有規定。2014修訂的《證券法》則規定：“證券業和銀行業、信托業、保險業實行分業經營、分業管理，證券公司銀行、信托、保險業務機構分別設立，除非國家另有規定”。這意味著，我國總體仍實施較為嚴格的分業監管政策，未來綜合化經營的監管環境需進一步放松，要出臺更多適用綜合化經營的法律法規和部門規章。

參考文獻：

[1] 清華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商業銀行法》修法研究課題組.綜合化經營下商業銀行的業務結構研究[J].清華金融評論，2016，（6）：3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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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李志剛.中國商業銀行綜合化經營戰略的實施研究[J].金融論壇，2012，17（9）：4-11.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項目號：14CJY003；15CJY062）。

作者簡介：李越（1981-），男，漢族，北京市人，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博士生，中國工商銀行戰略管理與投資者關系部副處長，研究方向為商業銀行；劉洪愧（1987-），男，漢族，湖南省耒陽市人，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為國際金融和國際貿易。

收稿日期：2019-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