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醫學院(廈門,361023)
王明軍
糧食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最基本物質。自古以來,“五谷”便成為了糧食作物的代名詞。《論語·微子》有云“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這是“五谷”之說最早的記載。《素問·臟氣法時論篇》又有“五谷為養”之論,并以“粳米、小豆、麥、大豆、黃黍”作為五谷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為“中國古代的百科全書”,《本草綱目》(簡稱《綱目》載錄了包括上述五谷在內的麻麥稻類12種、稷粟類18種、菽豆類14種,以及造釀類29種,共計73種谷物,其分類系統,內容詳實。五谷不僅能夠養育生命,而且具有重要的藥用價值。筆者立足中藥藥性,對五谷的種植、生長、加工及其應用進行深度解析,旨在發掘其科學性品質,為科學應用五谷提供有益的借鑒和指導。
人類從“茹毛飲血”到“嘗草別谷”,“始得遂養生之道”,直至“谷之類可謂繁矣”[1],是無數古圣先賢和勞動人民適應、探索自然所創造的偉大成果。由于受到當時五行學說和思想的影響,“五谷”之說逐漸產生,并發展盛行。經考證[2- 3],廣義而言,五谷泛指各種糧食作物。狹義的五谷則代表五種作物,通常是指“稻、黍、稷、麥、菽”(以下同)。同時,“五谷”之說亦被歷代頗多的詩詞歌賦所推崇,比如“愿得年年被神福,秋宜稻谷春宜桑”(宋·李若川),“十日一風雨,五谷千常豐”(宋·李復),“五谷結實,萬物歸功”(宋·釋普寧)等,足以印證了《綱目》所述:“天生五谷,所以養人,得之則生,不得則死。惟此谷得天地中和之氣,同造化生育之功,故非他物可比。”因而五谷的供給已成為民存民生中不可或缺的根本。
古代勞動人民在長期的生活、生產實踐中,通過取象比類、推演絡繹之法,將五谷與人和自然界有機地聯系在一起。比如五谷與人體藏象之五臟,五谷與自然界五季、五方、五色、五味等,構建了“五谷-人-天地”彼此間的統一性、相應性。正如《素問》所述“此五者,有辛酸甘苦咸,各有所利,或散或收,或緩或急,或堅或軟,四時五臟,病隨五味所宜也。”[4]然而,“道可道,非常道”,五谷的基本特性在遵循自然規律的同時,也在不斷發生變化。故而李時珍有云:“五方之氣,九州之產,百谷各異其性,豈可終日食之而不知其氣味損益乎?”即歸根于藥性,五谷因地、因時、因制等均有相異之處。
五谷的性能源于自然,知于人體。《綱目·谷部·稻》所述“氾勝之云:三月種粳稻,四月種秫稻”,“《幽風》云:十月獲稻。”可見,稻的生長期處在春末至秋初之間,飽受自然溫熱之氣,故其藥性以溫為主。然而,粳作為稻的種類之一,其性卻有別于稻。時珍有述:“南方土下涂泥,多宜水稻。北方地平,惟澤土宜旱稻。”“粳稻六、七月收者為早粳(止可充食),八、九月收者為遲粳,十月收者為晚粳。北方氣寒,粳性多涼,八、九月收者即可入藥。南方氣熱,粳性多溫,惟十月晚稻氣涼乃可入藥。遲粳、晚粳得金氣多,故色白者入肺而解熱也。早粳得土氣多,故赤者益脾而白者益胃。若滇、嶺之粳則性熱,惟彼土宜之耳。”從中得出“北粳涼,南粳溫。赤粳熱,白粳涼,晚白粳寒。新粳熱,陳粳涼”的結論,真正體現出“其性之溫、涼、寒、熱,亦因土產形色而異”的特點。
無獨有偶,黍、小麥的藥性與其生長時間、地點也具有相關性。《綱目·谷部·黍》所載“黍者暑也。待暑而生,暑后乃成也”,“以其象火,為南方之谷。蓋黍最黏滯,與糯米同性,其氣溫暖,故功能補肺,而多食作煩熱,緩筋骨也”。同時,時珍在“小麥”篇引用《圖經本草》曰:“大小麥秋種冬長,春秀夏實,具四時中和之氣,故為五谷之貴。”又引用《本草拾遺》曰:“小麥秋種夏收,受四時氣足,兼有寒熱溫涼。故麥涼、曲溫、麩冷、面熱,宜其然也。”上述例證進一步說明,五谷的藥性不僅來源于自然因素,而且與后期的加工和制作亦密不可分。
五谷的加工方式多為“炮生為熟”,即通過加熱的方法制成各種式樣的食物,而在加熱的同時,其性味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例如《綱目》所述的小麥在作湯時,不能使其種皮開裂,原因是小麥原屬偏寒性,而種皮裂開后變為溫性,會降低小麥消熱止煩的功效。再者,小麥加工成面以后,時珍認為“北面性溫,食之不渴;南面性熱,食之煩渴;西邊面性涼,皆地氣使然也。”并且對“面”的毒性進行了較詳細的分析,“面有熱毒者,多是陳黝之色,又為磨中石末在內故也。但杵食之,即良。”“陳麥面,水煮食之,無毒。”“北多霜雪,故面無毒;南方雪少,故面有毒……江南麥花夜發,故發病;江北麥花晝發,故宜人。”進而揭示了由小麥加工成面之后藥性的變化,值得借鑒和研究。
再者,加工后的粳米,其性能亦有變化。“大抵新熟者動氣,經再年者亦發病。惟江南人多收火稻貯倉,燒去毛,至春舂米食之,即不發病宜人,溫中益氣,補下元也。”表明加工后的粳米溫熱之性大減,藥性趨于平和,其功效即轉為溫補。而糯米的藥性變化主要體現在其制作方面,“糯米性溫,釀酒則熱,熬餳尤甚,故脾肺虛寒者宜之。”另外,在《綱目》 “大豆”篇中,黑大豆的不同制作方式亦體現出不同的藥性。“大豆生平,炒食極熱,煮食甚寒,作豉極冷,造醬及生黃卷則平”,即大豆的生品、炒品、煮品及多種發酵品的藥性均不同,并且在歸經方面,“以黑豆入鹽煮,常時食之,云能補腎。蓋豆乃腎之谷,其形類腎,而又黑色通腎,引之以鹽,所以妙也。”不難得出,五谷的藥性決定其特殊的功效,而對五谷的加工與制作又是決定其藥性變化的關鍵因素。
民以食為天,無論是五谷的種植、生長,還是其加工和制作,其應用價值關乎民生。同時,由于五谷具有各自獨特的性能,因此為歷代醫藥學家提供了多個角度去發掘五谷的功用。細觀所載,《綱目》分別在各谷類項下的“主治”、“發明”及“附方”中匯集了百家對谷類的專論,同時又辨證地博采眾長,去粗取精,詳盡且系統地闡釋了五谷的多重功效。結合現代文獻[5],筆者以五谷中最具代表性的小麥、粳米、黍米、黑大豆為研究對象,將其藥性、主要功效及其相關的應用進行了歸納,以此說明其具有特殊的養生和治療價值(見表1)。

表1 《本草綱目》載錄的谷類藥性、功效及其傳統的應用列表
從上述內容不難得出,各谷類的藥性決定了其主要功效及其應用。同時作為民生之本的谷類,食用養身是其首要的價值,其中也包括其保健、養生的作用。例如黑大豆“久服,好顏色,變白不老”;小麥“養心氣”;面“久食,實人膚體,厚腸胃,強氣力”;粳米“通血脈,和五臟,好顏色”。然而,鑒于各谷類藥性的不同,五谷在應用當中需注意其飲食禁忌。比如黍米“久食令人多熱,煩”;黑大豆“服蓖麻子者忌炒豆,犯之脹滿致死。服厚樸者亦忌之,動氣也”等。總之,五谷的應用需遵循其獨特的性能,掌握科學的應用常識,方能得其妙用。
《綱目》所載“魚稻宜江淮,羊面宜京洛,亦五方有宜不宜也”,揭示了“一方水土長一方谷,一方百姓食一方谷”的道理,而五谷的生長、不同習俗的加工和制作方法亦造就出不同的性能,如果能將其獨特的性能與養生、治療實踐緊密結合起來,科學地認識和利用五谷的藥性,那么《黃帝內經》所述的“五谷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氣味合而服之,以補精氣”,才能夠真正體現其在醫學和養生學方面博大精深的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