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博
為什么要探索月球背部?它對人類有什么意義呢?
在一段視頻中,中國探月工程的倡導者和發起者——歐陽自遠,在介紹“嫦娥四號”登月的意義時這樣說:探索月球背部,可以幫助人類解決1萬年以上的能源需求。
這就是科學家對于人類的價值。
1935年,歐陽自遠出生于江西吉安。小時候,他就聰明好學。1952年,高中畢業的他,準備報考大學。
此時,新中國已經成立三年,提出實現國家工業化,號召廣大青年“喚醒沉睡的高山,獻出無窮的寶藏”。這一句話讓他熱血沸騰,他義無反顧地報考了北京地質學院礦產地質勘探專業。那時候的大學生,思想單純、刻苦學習、成績優異,就是為了建設一個強盛的新中國。
1957年畢業以后,他開始從事野外地質考察工作。此時的中國,人們的生活條件極其艱苦,他用雙腳丈量大地。寒冬,冒著凜冽的寒風;酷暑,頂著毒辣的陽光,腳上的膠底鞋不知道磨破了多少雙。每天的伙食就是一壺水,兩個饅頭,時常吃些野菜山果,如果能搞到一些野味,就等于改善了生活。
為了強國夢,他很少回家,他的家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是干什么的。特別是從上世紀60年代初,他再沒有回過家鄉。一次,記者問他,多少年沒有回過家鄉了?他沉思半天,感慨地伸出4個手指頭說:“算算有40多年了吧,中間有一次因為工作路過一回,但是沒有下車。”
就這樣,他把自己的一生獻給了祖國。
1957年,一件事使低頭找礦的歐陽自遠開始仰望星空。那一年,前蘇聯發射了人類歷史上第一顆宇宙衛星。這一下觸動了歐陽自遠,他說:“我們做地質成天像螞蟻一樣在地球上‘爬,假如有一個衛星在天上飛,它什么東西都看得很清楚,那必將是另一番景象。”
他堅信以后的地質學必將與探測地球、行星的觀測結果相關聯,于是他把精力放到了各種隕石、探索月球和行星地質研究上。開創了我國天體化學和比較行星學一個嶄新的領域,并培養出一支年輕的隊伍,為中國進入太空時代作了儲備。
研究途徑只有天空隕石,但是到哪里去尋找呢?真是天助有心人。1976年3月8日,一顆4噸的隕石從天而降,在東北吉林形成一場隕石雨。我國馬上就成立了以歐陽自遠院士為首的全國性聯合科學考察組,他們趕赴長春,進行了系統而科學的研究。從此,歐陽自遠開始專心研究吉林隕石,寫出了中國天體化學領域的開山之作——《天體化學》。他的目光開始投向深邃的宇宙。
1978年,美國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布熱津斯基訪華時,贈送了0.5克重的“阿波羅”號帶回的月球巖石樣品。僅僅0.5克,只相當于十幾粒大米的重量。但就是這個微小的石頭,讓歐陽自遠頭一次接觸到了月球。
“就那么0.5克的石頭,我們花了4個月全面解剖,發表了14篇論文,我們把它是什么,它的年齡多少,它有哪些東西,全弄清楚了。美國人也佩服,沒想到中國居然解剖得這么清楚。”此時,他的夢想已經不是大地了,而是那遙遠的月球。
2004年1月23日,那一天正是大年初二。生活簡樸的歐陽自遠帶著4名學生,與探月工程的總指揮欒恩杰,來到了一個小飯館。他舉起了酒杯,眼眶濕潤,用顫抖的聲音說:“所有努力都是為了今天,我們很幸運。”
原來,他的關于月球探測工程——“嫦娥一號”——的綜合立項報告批下來了。這距離他研究月球隕石已經整整25年了。這距離1993年,歐陽自遠開始積極呼吁政府啟動探月工程,已經整整10年了!
當時外界對于探月持質疑態度。“大家覺得在地球上有那么多事要做,西北大開發、東北要振興、中部要崛起,還有那么多貧困人口問題沒解決,瞎折騰去搞那個月亮干什么?”
于是,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背著筆記本電腦,四處科普演講。從政府機關到科學院,從大學到小學,都留下他的身影。無論面對誰,他總是以生動而有趣的演講,耐心地科普月球知識和登月的意義。他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拿北京地鐵做比較:從地球到月球大約38萬公里,探月工程一期只相當于北京地鐵2000米造價,14個億。
經過10年漫漫科普路,經過10年的縝密論證,“嫦娥工程”總算得到了公眾認可。
這10年,付出的艱辛只有他家人知道,他的妻子鄧筱蘭形容他,這10年是冷不知添衣,餓不知吃飯。家里什么也不管,都不知道自己工資是多少。穿同一件衣服,不知道換;叫他吃他就吃,都不知道味道怎么樣;甚至有時候連洗臉毛巾、洗腳毛巾也分不清楚,致使他一洗臉,妻子就緊張,趕緊去衛生間看,弄不好就錯了。
從上世紀80年到90年代,貴州省曾力薦歐陽自遠出任分管科教文衛的副省長。但為了登月計劃,他三次婉拒當省副省長的機會。
為了登月計劃,他也被世人誤解。即便近些年,某些“民科”還在罵他是“美帝的走狗”,誤國誤民。歐陽自遠為中國的登月付出了太多太多……
從2004年,“嫦娥一號”工程開始,70多歲的歐陽自遠每晚只能睡三四個小時。讓他倍感壓力的是,我們的環境不能容忍科學上的失敗。他無法想象一旦出現失敗,后果會是怎樣。
“開汽車有時都會遇到發動機發動不起來的狀況,對于如此復雜的探月工程,問題怎么可能沒有?所以我們的壓力很大,要出去就必須成功!”
“發射‘嫦娥一號時,血壓、血糖、血脂都很高,幾個月睡不著覺,發射的時候手心一直在冒汗……但是我們要經受得住這種風險的鍛煉和煎熬,因為什么都一帆風順,是不可能的。”
2007年10月24日,“嫦娥一號”成功繞月13天,他從來沒有那么激動過,他和探月工程總設計師孫家棟抱在一起,兩位古稀老人淚水直流。
當身邊的記者采訪他時,他只能哭著說:“繞起來了!繞起來了!”
2010年10月,“嫦娥二號”衛星試驗新的奔月軌道;2013年12月,“嫦娥三號”探測器登陸月球;如今,“嫦娥四號”登陸月球的背面,老人又即將投入“嫦娥五號”的工作準備中。
中國的探月之路更加寬廣,這離不開歐陽自遠的心血與汗水。但每次聽到媒體稱他“嫦娥之父”,這位老人都會堅決反對。“中國探月工程的階段性成功不是某一個人的結果,是成千上萬人工作的結果。叫我‘嫦娥之父,反而使我處于一個難堪的位置,所以我絕對不贊同這樣的稱呼。”
這位月球探測工程的首席科學家,覺得自己是幸福的。“有多少當年參與‘兩彈一星的科學家,默默無聞奮斗了一輩子,最后懷揣科學理想走到生命盡頭,直到埋骨戈壁灘,都沒能看到自己的夢想實現。而我已經能看到夢想在宇宙深處展現的淡淡輪廓。”
他僅僅把自己稱作是“修地球的”。
(梁望京薦自《世界華人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