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抗日傳奇四則

常家樹

抗日戰爭時期，中國人民奮起反抗日本侵略軍，他們以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為支柱，不畏生死、英勇機智，靈活機動，不拘一格，采取各種斗爭方式，以弱制強，沉重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創造了一幕幕驚心動魄、豐富多彩的中國人民抗日傳奇。

愛國青年夜刺井野毛一郎

順著張家口大境門往北，就是崇禮縣。早在“七七”事變前，地方政權就被日本人和漢奸控制。日本人派井野毛一郎出任偽縣政府“指導官”。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真是名如其人，渾身上下長滿黃森森的瘆人毛，就是一個不開化的野獸。這家伙“指導”他手下的日本兵和漢奸欺壓百姓、燒殺搶掠，經常在他居住的門口掛上中國人血淋淋的人頭。當地人民對他無不恨之入骨。

1937年8月的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當地愛國青年喬廷瑗、趙祥春、趙祥云、李俊發、田興等十余人聚集在啕喇廟小學一間茅屋內密謀制定了一個除奸計劃。一周后傳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作惡多端的大漢奸、啕喇廟偽警察署署長王耀光被刺身亡。縣政府日偽人員嚇得喪魂落魄，惶惶不可終日。井野毛一郎氣得暴跳如雷，渾身黃毛倒豎，下定決心要查明是誰殺了王耀光。他用低沉、生硬的中國話下令：“通知警備隊做好準備，明日前往啕喇廟村！”井野一行在此坐鎮十幾天，沒有查到絲毫線索。這只沒有人性的瘋狗，整天咬著牙，瞪著血紅的雙眼注視著啕喇村。村里的人們惴惴不安，他們預感到一場血腥的報復就要開始了。

喬廷瑗等十幾位愛國青年為了群眾免遭危險，再次聚會協商對策。青年們一致認為：“不能再等下去了，越等群眾遭受報復的危險就越大。”

“對，不能再等了，敵人會狗急跳墻的，我們來個先下手為強。”大家異口同聲地說。當過小學教師的喬廷瑗怒目圓睜，斬釘截鐵地說：“我們提前下手殺掉井野毛一郎！”大家齊聲贊成。

這時候始終還沒有說話的田興緩緩地站起來，雙手做出大讓家安靜的姿態：“大家先別急，殺井野毛一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他的門外站著一分鐘也不離的荷槍實彈的偽警察，門內崗哨分布又密，我們應該想一個萬全之策。”于是，青年們冷靜下來，依據平時對井野毛一郎警署周邊情況的觀察，很快作出一個完整的行動方案。

8月14日子時，天黑得伸手不五指，十幾個青年敏捷地翻越警署的院墻。他們兵分兩路，一路由趙祥春負責，解決警衛的武裝，一路由喬廷瑗帶領，讓警署雇員李連祥做向導襲擊井野。

井野的警衛還沒叫出聲來，便被趙祥春等人迅速撲倒捂住嘴下了槍。喬廷瑗等快步向西沖進井野的住處，在門外就聽到屋內酣聲如雷。井野正沉浸在美夢中，可惜他沒夢到自己已經死到臨頭。

兩個身強力壯的青年猛撲過去將井野按在被窩里，趁著他尚未醒過夢來，楊振經的手槍就已經逼住了他的咽喉。突然，井野竟像一頭受驚的野獸發出怪叫。楊振經火冒三丈，對著他的肚子就是一槍，這家伙慘叫一聲開始狂吼。另一個持槍的青年對準井野的腦袋又是一槍，這個惡貫滿盈，雙手沾滿中國人鮮血的儈子手，終于永遠安靜下來。這些勇敢的愛國青年以最快的速度撤離現場，回到村里向村民報告了此事。為防止日本鬼子瘋狂報復，他們動員全體村民提前向張家口市內轉移。

天津 《大公報》 第二天就在顯著的位置報道了這一大快人心的消息。

詹氏兄弟向日本領事宴會投毒

29歲的詹長炳和26歲的詹長麟兄弟倆連續幾年在日本駐南京領事館當仆役。他們寡言少語，埋頭做事，和館內的所有人都相處得很好，從未表現出任何反日言行。

1939年6月8日，日本總領事館發出請貼，定于10日舉行大型宴會，招待將于9日到達南京的日本外務省次官清水及其隨員三重，并邀請侵華日軍華中派遣軍司令部首腦及南京偽政權要員出席。詹氏兄弟決心利用這個機會采取一次重大行動。

日本總領事選中的是中華路119號老萬金酒店的瓶裝陳酒。中國仆役的工作是到酒店買酒，并在宴會中負責溫酒。9日下午，當兄弟倆取回4瓶老陳酒時，他們利用工作之便將事先準備好的毒藥摻入酒中，然后重將酒瓶封好存入總領事官邸。當日下w午6時左右，二人開始做溫酒的準備工作。詹長麟仔細地往所有日本式的溫壺中灌進毒酒。經過仔細清點，確保無誤后，他向另一位中國工作人員說：“我只在每個溫壺中灌了半壺酒，如果一次灌滿酒味道會不好，等宴會開始時，再灌滿。”并說：“我肚子疼，出去吃點藥，等一會兒就回來，若有什么事請幫個忙。”說完，他就匆匆離開了領事館，回到家中安排親人迅速撤離南京。

宴會于10日晚7時35分在總領事官邸如期舉行。參加宴會的有日本外務省次官清水及其隨員三重、侵華日軍華中派遣軍副參謀長鈴木少將、海軍大佐澤田、中佐田中等人;南京偽政府方面有行政院長梁鴻志、立法院長溫宗堯、妥靖部長任援道、交通部長江洪杰、外交部長廉隅等一群大小漢奸;由于按原計劃邀請的日軍華中派遣軍司令官等一批重要人物缺席，臨時決定由領事館書記官船山、宮下等人補充。

宴會開始，總領事堀公一致詞，并提議為日本侵華戰爭的勝利干杯，與會者紛紛舉杯將酒一飲而盡。正當群魔興高采烈喝盡杯中之酒后，突然有人感覺酒中有異常的味道，便大聲叫喊：“酒里有毒藥！”立時，一片驚慌和恐怖的氣氛籠罩宴會廳。

赴宴者個個談虎色變，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因為無論是日本人還是漢奸都深知，中國人民的反抗是防不勝防。雖有日軍重兵駐守，又有軍警、憲兵的嚴密防守和檢查，但南京人民憤怒的面孔仍然使他們坐臥不寧。因此，當聽到“有毒”呼喊后，他們立即停止暴食和狂飲，并且在堀公一的指揮下，重新倒出兩杯酒，小心翼翼進行嘗試。同時命令書記官船山和警察署長內藤，到廚房將買來的陳酒進行全面檢查，并立即打電話通知日本陸軍各醫院來人搶救。杯酒下肚僅15分鐘后，毒藥發生了效用。除警察署長內藤等人來得較晚，酒喝得少中毒較輕外，大部分人員全身不適，口、舌麻痹，行走困難。有的栽倒在會客室和走廊里大口嘔吐。最可笑的是漢奸梁鴻志竟一頭倒在宴會廳，連尿帶屎拉了一褲子。內藤開始還比較清醒，指揮警署在場人員對官邸周圍進行封鎖，加強警戒，但很快也和其他人一樣神智昏迷栽倒在地。中毒事件導致船山、宮下兩書記官當晚斃命，其余均作為重癥人員進行搶救。

再說詹長麟、詹長柄兩兄弟脫險進入上海法租界后，立即致信堀公一：

總領事先生：

我們兄弟兩人在為日本領事館服務的這幾年，對你們日本人是非常好的，我們也非常忠于職守，一次也沒有做過違背你們的事，你們也是相信我們的吧。說實話，不幸的是，發生了中日戰爭，我們目睹日本對中國的無理侵略，對日本人確實感到失望。然而那時我們僅僅是從新聞報道中看到你們日本人的兇殘，但還不是親眼看到的，因此，這些都還沒有使我們改變在總領事館忠實服務的決心。后來南京被你們日本占領，我們親眼看到了日本兵在南京燒殺奸淫的獸行。甚至連我們自己家也被你們燒了，我們的妻子也被日本兵強奸了，家里的東西也被日本兵搶掠一空。我們兄弟雖在領事館內如此忠實地服務，而我們的家被燒，妻子被奸污，財物被搶掠，可憐勞苦半生的血汗全被你們破壞盡凈。既然如此，我們還有什么希望？我們決心要為國報仇，為家雪恥，我們已經和日本人勢不兩立。但是我們既無兵，又無力量，我們下不了手。10日總領事館招待客人，我們知道機會來了。誰死誰不死，這就看你們的命運了。

我們不管成功的可能性大小，只是為了滿足報仇雪恥的心愿。我們事前對誰也沒講，事后更不愿意給別人添麻煩。“好漢做事一身當”，我們不再想說假話，我們已經來到上海，明天就要去香港，你們有本事就來捉我們吧！但不要懷疑其他人。我們既然做了此事，就不怕死，如果被你們捉住，死而無憾。像我們這樣的勞動者，除以這樣的死作為代價，沒有比這更光榮的……

詹長炳 詹長麟

6.25

日本人為了能夠抓住詹氏兄弟，把他們的姓名、年齡、身高相貌、衣著、住址等等，都一一列出，不僅在報上刊登通緝令，而且在城內外到處張貼。但在廣大愛國民眾的幫助下，他們不但安全進入日本勢力未能進入的上海租界，爾后，全家又在6月末，就在日本人戒備森嚴的眼皮底下離開上海安然到達香港，脫離了日本人的魔爪。

常隆基秒殺日本關東軍中將

東北解放戰爭中，我地下工作者在尋找抗日名將楊靖宇、陳翰章將軍頭顱的過程中，意外地發現了抗日英烈常隆基的心臟……

1917年2月，常隆基出生在遼寧省鐵嶺市東北的西豐縣龍潭寺，童年充滿苦難。1941年，常隆基被征入五頂山大營偽靖安2團。（五頂山原名烏爾古力山，赫哲語為看得見家的地方。由于靠近蘇聯，被劃為國境第一線，修有大量工事并駐有大量勞工） 常隆基文弱，內向，身材高挑。所以在新兵里非常顯眼，很是讓日本兵看不慣。負責新兵的巖本和木場兩個士官第一天就狠狠地將常隆基毒打了一頓，理由就是常隆基敢于對日本人的傲慢表情回以瞪視。從此常隆基的新兵集訓簡直就是地獄之旅，他經常被打得鼻青臉腫。不堪忍受非人待遇的常隆基曾經多次用自殺和出逃的方式進行反抗。

1941年初冬，非人的新兵集訓終于結束了。這段日子加上平時日本人的所作所為，使得常隆基心頭深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只待合適的時機，這顆種子就會發芽結果。常隆基被分配到了駐地的馬場，他暗地里練就了一身過硬的騎術。這期間，他得到了連長鄒士朋的關照。鄒連長原是東北軍的舊軍官，他看常隆基經常挨打太可憐了，若再扛下去就要被打死了，就把他調到自己身邊當了勤務兵。有一天，常隆基出去飲馬，冤家路窄，居然又碰見了巖本這個魔鬼。巖本剛剛殺掉一名中國勞工，并砍下了頭顱。巖本將頭顱藏于身后，冷不丁扔給常隆基，常隆基下意識接住一看，受到驚嚇，病了好幾天。日本人被這個柔弱的“東亞病夫”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卻不知這個瘦弱的身軀里正倔強地成長著一股力量。仇恨在心的常隆基時刻不忘找機會對日寇進行報復，連長鄒士朋有一支德國造的手槍，他經常背著連長拆卸、壓子彈、找距離瞄準，研究手槍射程。

1943年初夏，北部局勢稍緊，為鼓舞士氣，偽滿州國最高軍事顧問、關東軍楠木實隆中將決定到五頂山視察檢閱。由于騎術優異，常隆基被選中給日酋牽馬。常隆基知道受閱日軍除配刀外只帶空槍，于是巧妙地將一支子彈上膛的手槍放在馬匹的糞袋中躲過了檢查。6月12日晨，楠木在偽滿軍事大臣邢事廉的陪同下來到了五頂山開始檢閱。日酋做夢也沒想到，這次就是他償還累累血債之時，也是他滅亡前的最后一跳。日軍以騎兵團配屬軍樂做先導儀仗隊，楠木在數千日軍的簇擁下感覺良好。走了近一個小時，大約10點20分，隊伍來到了五頂山的小西河子坡上。太陽透過云層，給五頂山撒下亮光，常隆基瞇眼看了看金色陽光下的大好河山，嘴角浮起笑意。此時楠木不知什么原因停馬示意常隆基扶他下來。常隆基轉過身來，楠木看到常隆基臉上的笑容和決然的眼光，正疑惑間，卻見常隆基反手“啪”的一個大嘴巴子扇了過來，楠木怎么也不會想到一個馬夫會打他耳光，頓時懵了。常隆基沒停手，順手從馬糞袋子里抽出事先藏好的手槍，對著楠木的前胸“砰”、“砰”就是兩槍，這家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打發到地獄里去了。

常隆基立刻跳上馬背，絕塵而去。在場日軍個個呆若木雞，待反應過來，常隆基已渺無蹤影。楠木之死震動日本當局，松花江所有渡口都被封鎖，日本人布下重兵圍捕常隆基。常隆基得手后，跑到了松花江，打算渡江去蘇聯，但是行蹤被漢奸發現，被困在松花江南一個叫呼畢達拉的灣子。上千日兵舉槍橫列，常隆基再逃是不可能的了。日本人讓巖本和木場出面勸降，但是常隆基面色泰然，揮手示意二人不要過來，轉身一步步向波濤洶涌的松花江里走去，不到半分鐘，江水湮沒了常隆基。

常隆基投江后，日軍上下無不驚嘆于他的意志和勇氣，有人對巖本說：“你平日那樣對待他，幸好他沒有殺你。”巖本黯然半晌后低聲說：“他心存大恨，也許在他眼里，我根本不值得他殺。”

一次令日軍“恥辱”的戰俘交換

1944年1月7日，一架去青島執行任務的日本軍機因機械故障迫降在山東解放區昌邑縣東利漁村附近，飛行員被當地民兵抓捕了。

渤海軍區敵工部經過審訊查明，日軍飛行員的名字叫山田井馬，是日本陸軍航空兵駐山東一個飛行聯隊的中尉飛行員。但此人大有來頭，他竟然是侵華日軍華北派遣軍司令岡村寧次的侄子。

起初，山田想盡一切辦法企圖逃跑。但是八路軍沒有給他任何懲罰，反而依舊優待他。山田漸漸感到，共產黨八路軍與他了解的其他中國軍隊不一樣，而且與日軍宣傳的也大相徑庭。他開始消除恐懼心理，也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關押期間，渤海軍區“日人反戰同盟支部”的領導和一些被俘的日軍反戰人士也對山田進行啟發教育，山田的思想變化很快，與八路軍官兵相處融洽，感情日益接近。他甚至主動教授敵工部的干部和看押戰士學習一些瓦解日軍的陣前喊話用語。這些日語后來對日作戰中經常被有效使用。

由于山田井馬的特殊身份，日軍竭盡全力，不惜血本進行營救。他們派出多架次飛機向解放區拋撒傳單，宣稱只要釋放被俘飛行員，他們愿以大批武器進行交換，當然也可以另提條件。

針對日軍的要求，渤海軍區決定用山田井馬換回被俘的渤海行署公安局長李震和臨淄縣長李鐵鋒等10余人，并盡量擴大交換我方被俘人員的數量。雙方很快達成了戰俘交換協議。按照協議，日軍先行第一批釋放了李震等10多人，并“贈送”了一批武器彈藥，我方則遵照協議釋放了山田井馬。隨后，日軍按照協議又釋放了第二批我方作戰被俘人員30多人。這是中國抗戰史上少有的一次交換戰俘事件，是八路軍和抗日政府獲取最大利益的交換。

再說山田井馬回去后對八路軍的反戰教育入腦入心，一再拒絕駕機與八路軍作戰，更不愿和中國人民為敵。他拒絕其父輩要他對被俘期間所受的“赤化”“洗腦”進行“反省”結果，被強行派往東南亞戰場與美軍作戰，戰死在東南亞前線。

我軍被俘人員獲釋后，繼續戰斗在對敵斗爭的最前線。臨淄縣縣長李鐵鋒在出獄后帶領地方武裝連續端掉了十余個日軍炮樓，并粉碎了日偽軍發起的報復性“掃蕩”。公安局長李震帶領鋤奸隊員深入虎穴鎮壓了一批罪大惡極的漢奸，給敵偽政權以沉重打擊。對此，日偽漢奸紛紛抱怨日本當局不該為搭救一個飛行員釋放八路軍群虎歸山，為爾后戰事造成困境。日軍對此事評估后也認為，這是一次“最恥辱的不對等交換”。

（選自《黨史縱橫》2018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