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唐金英 攝影/邢善良
忽如其來的,我的心一顫——這兩個不同的戰場終究會成為一個戰場!生死博弈,最后的裁決者就是“時光”!唯有時光!
十月,烏蘇市甘家湖國家級白梭梭自然保護區。
我躺在沙梁下的斜坡上,自下而上仰望胡楊。胡楊的樹梢在陽光下輕輕搖擺,似乎在和藍天私語。枝葉間的藍天藍得出奇、藍得慈悲——藍天一定是胡楊的慈父,他看到孩子身上風吹日曬的累累傷痕,心一定很疼吧!
而環繞胡楊的紅柳、梭梭就是他的仰慕者,她們沉靜地、不聲不響地守在身旁,就像是守住了一種生命約定的永恒……
起身,攀上不算高的沙梁就是一條不甚寬的沙化帶。這里沒有梭梭和胡楊了,只長著些刺狀的植物,是駱駝刺嗎?還有一些圓圓的洞口,應該是老鼠的家。看到蜥蜴搖著它小小的尾巴在沙包上穿行,很輕巧的樣子。
穿過沙化帶就是沙漠了,一望無際。我脫了鞋子前行,踩在又輕又軟又細又暖的沙上,裸著的腳無比的輕松。是誰要發明鞋子呢?真是畫蛇添足般的多事!有同伴開始歡呼——他們發現了滑沙的好游戲,從直陡的沙壁伸展雙腿滑下,再爬上來,再滑下去……像是回到了玩滑滑梯的童年,快樂到忘乎所以。

當然,我也不能錯過這樣快樂的游戲。你推我搡地、連滾帶爬地,一群成年人像孩童一般的尖叫……
很快,出了一身的透汗。躺在連綿的沙丘上,有一種快意的、完全釋放后的輕松。當然,還有一些劇烈活動后的疲憊。
坐起身,環顧四周的時候,一種震撼發自內心:這是一片多么純凈的天地!茫茫四野唯有沙丘——連綿的、圓潤的、高低錯落的、灰白色的沙丘,所有的沙丘上只細細雕著一種裝飾——音符般起落的線條,那是“風”日夜用他溫柔的手指輕輕地、無比耐心地、無比享受地為他心愛的女王“沙”撫眉弄發畫出的。當風擁著他的女王緩緩前行的時候,沙的裙裾上就精雕細琢出一道細細的波浪,不深不淺、濃淡相宜……在沙的世界,風停止了枝葉間的嬉鬧,忘記了惱怒時的咆哮,他成為世界上最忠誠最溫柔的情人,所有的目光都纏綿著沙的一顰一笑,不離不棄,如影隨形,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打擾他們。在沙的裙裾上,有一排淺淺的蹄印,那是黃羊留下的。它只是偶然路過這里,離開得匆匆忙忙——它知道,所有的生物膽敢在沙的領地逗留三天,就會變成不折不扣的木乃伊。
我們也不敢唐突久留。返身回到沙梁,就看到兩輛越野車咆哮著往沙梁上沖,他們一定是想看看沙梁后面有什么,但是不愿辛苦自己的腳。這樣野蠻的沖鋒在沙梁上留下兩道丑陋的疤痕。
我們看到了胡楊王,大家崇拜地在樹旁照相留念,我也走上前去。蒼老虬結的樹節、被風吹折的樹干告訴我胡楊王已是英雄暮年。然而,暮年的英雄依然是英雄!我要把他留在記憶里,用目光的撫摸祭拜這必死的英雄。這時,我看到了胡楊王軀干上被人類的雙腳踩碾破損的“肌膚”。那些攀爬踩踏在千年“老人”身上照相的人們啊,你們會留下什么樣“美好”的形象嗎?我無語……
乘車歸去。身后,漸行漸遠的是沙漠和胡楊。這個戰場上,胡楊王與他的子民堅守著每寸土地,風吹日曬、日復一日與沙漠對對峙了千萬年。這個戰場靜謐無聲,沒有鳴金吶喊,沒有旗搖馬嘶,如同高手對峙比的是內力。眼前,愈走愈近的是燈火通明的城市。這也是一個戰場,日日與無止息的欲望決斗,不同的是殺機就隱藏在杯來盞往中,隱藏在歡聲笑語中,今天你贏我輸,明天我贏你輸。
車往前行,回頭遙望的那一剎,忽如其來的,我的心一顫——這兩個不同的戰場終究會成為一個戰場啊!那是人與自然的戰場——人進沙退,沙進城亡,生死博弈,最后的裁決者就是“時光”,唯有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