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回來的瞬間

□芊芊

大人們大概忘了吧，多小的孩子都會一點點長成大人。他們就是我們，而我們又是他們。

原來時間不是圈，它是一條筆直的從不回頭的線。

我很小的時候，學校附近有一個賣小玩意兒的老奶奶，每天清晨推著小車，坐在校門口，車上擺滿了孩子們喜歡的七七八八的小物件，從跳繩、筆記本到零嘴兒、皮筋兒，應有盡有。老奶奶不似其他商人酷愛叫賣，相反，因為她太老了，已經沒有喊出口的氣力，所以她一直都是安靜的，安靜地坐著，安靜地看我們來，又安靜地看我們走。

我最喜歡的便是她賣的冰淇淋。5角錢一個球，從一個白色的桶里挖出，再配上一個賣相不是那么好的圓筒，就是一個我一天的快樂。

放學回家的路上，我總是瞞著爸爸媽媽買一個冰淇淋，一邊走，一邊像小狗狗一樣舔舐，在家門口用袖子使勁擦干凈嘴上殘存的痕跡，快樂的一天就在我巧妙的偽裝下愉快收尾。

有一次放學，我邊吃邊走，沒留神，被路過的自行車撞了一下摔倒了，冰淇淋也掉在了地上。

我沒受傷，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騎車子的人道了歉，就轉身走掉了。那是很沮喪的一天，自那天之后，我每天都去老奶奶的攤子上買口味相同的冰淇淋。很奇怪，那些冰淇淋都無法彌補我被撞到那日口腔里的饑餓感。所以，掉在地上的冰淇淋，我一直記到了今天。

父親小時候家里窮，小孩子買一個零嘴兒都要攢好長時間的零用錢。長大之后的他在衣食無憂之后，依然會和我細細講起童年時期用積攢了好久的錢買下卻不小心灑了一半的可樂。

我們后來都吃過很多美味，但是那些食物，只有在被灑掉的時候，才記得最為牢固。

從那時我就明白，原來童年的很多不經意的傷害，真的會在記憶的長河中久久留存，隨著生命的反復翻涌，一次次顯現出當初的模樣。難以忘懷這件事情，愛是，傷害也是，那些童年里窩在被子中默默流淚的瞬間都是。

所以，我總是欣賞影視作品里的超級英雄，不管多大的創口，都能以驚人的速度愈合。而現實生活中的我們，哪怕只有一個小小的疤痕，一次小小的挫折，都可以記掛很久。

隨著時間流逝，我漸漸明白，我們銘記了幼年時期的哭鬧，是因為隨著時間流逝，知道錯過的人與事再也找不回來，即使是同一個人、同一個場景、同樣的舉手投足，過去，都是我們找不回來的瞬間。

那些消弭的、落空的，亦無可退的時刻，都形成了巨大的黑洞，一點點吞噬掉我們的情緒。

我們都是小孩子，小孩子太平凡了，哭和鬧都顯得那樣無足輕重，不知所云。大人們都很鎮靜，他們總在假裝自己沒有過失去的經歷，獨善其身，圓滑到好像根本沒有童年。

可是，大人們大概忘了吧，多小的孩子都會一點點長成大人。他們就是我們，而我們又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