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 強 周 楊 王雅珠
內容提要 生活質量是從社會發展的角度考察人口生活狀況的綜合指標,是可持續發展中“以人為本”理念的集中體現。 本文基于全國8 個省份1371 份田野調查數據,運用logistic 回歸模型實證分析社會養老、家庭養老兩種不同的養老方式對城鄉居民生活質量的影響效應。研究結果表明:社會養老保險顯著提高城鄉居民的生活質量,家庭養老中家庭儲蓄顯著提高城鄉居民的生活質量,但子女數量并不一定帶來生活質量的提升,它雖有利于養老擔憂度的緩解,但卻帶來相對剝奪感增強和身體健康度下降。因此,家庭養老需由關注子女數量向注重子女質量方向發展,進行子女教育投資和人力資本積累。
作為基于原始血緣關系的親情養老方式,我國農村的家庭養老是基于代際“撫養—贍養”關系的“反饋”模式①,這種過度依賴子女的養老模式在快速的經濟社會變革中面臨越來越嚴峻的挑戰。傳統“孝悌”文化的衰落,大量青壯年勞動力的外流,生育理念的轉變帶來出生人口的下降,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導致家庭保障功能的弱化②。 2009年“新農保”的試點運行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家庭養老的壓力, 社會養老作為新興事物嵌入家庭養老的運行環境,兩者之間必然會產生互動機制。社會養老的養老金收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老人對子女的經濟依賴,使得“養兒防老”的觀念逐漸淡化, 社會養老對家庭養老存在一定程度的替代③,但是家庭養老的精神慰藉功能難以被社會養老替代,因此應重視家庭養老功能的發揮,最終形成社會養老和家庭養老互補并協調發展的局面④。
“老有所養”目標的實現需要兩大保障體系的合力推動:一是傳統家庭保障,即家庭資源因素,側重家庭儲蓄、子女數量等影響服務提供的因素,這是養老功能代際轉移和養老預期安全穩定的重要保障。二是現代社會保障,偏向社會養老等制度化提供的因素。 在養老風險既定的情況下, 實現“老有所養”進而達到“老有所樂”, 需要傳統的家庭養老和現代的社會養老共同構筑起雙重保障體系來完成,進而提高居民生活質量。生活質量指標比較全面,它不僅涵蓋物質生活方面、精神生活方面,還涵蓋生命質量方面⑤。物質生活方面,社會養老保險通過改善健康狀況, 提高政治參與度和社會信任感來降低相對剝奪感⑥。 精神生活方面,農村老年人的養老擔憂主要體現在經濟支持方面,家庭存款、家庭規模、代際關系等因素顯著影響農村老年人養老風險,家庭存款越多、規模越大、代際關系越好的農村老年人面臨的養老風險越小,養老擔憂越低, 家庭仍是化解農村老年人養老擔憂的主要途徑⑦。 生命質量方面,部分學者利用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CHARLS)數據,發現家庭養老呈現弱化趨勢, 社會養老明顯促進老年人健康狀況的改善⑧。
可以看出, 當前研究成果多是集中在生活質量的某一方面展開, 缺乏將生活質量作為整體的全面考量。本文的貢獻主要有兩點:一是從經濟狀況、社會心態、生命質量三個維度構建城鄉居民生活質量的理論模型,將其具體操作為相對剝奪感、養老擔憂度、身體健康度三個指標,進而利用全國8 省1371 份田野調查數據進行實證分析;二是將社會養老、 家庭養老共同納入城鄉居民生活質量影響因素模型, 考察兩種不同的養老方式對生活質量的影響效應。
1958年,美國著名經濟學家約翰·肯尼思·加爾布雷斯在 《富裕社會》 中最早提出生活質量(Quality of Life,QOL)概念。 目前學界普遍認可生活質量指標要更加全面于生活水平指標。 本文研究城鄉居民的生活質量, 將它理解為特定時期內城鄉居民的物質生活、精神生活和身體健康狀態。其中, 物質生活方面的經濟狀況我們用相對剝奪感來衡量, 精神生活方面的社會心態我們用養老擔憂度來衡量, 身體健康方面的生命質量我們用身體健康度來衡量(圖1 所示)。
1.社會養老、 家庭養老與城鄉居民的相對剝奪感
相對剝奪感(Relative Deprivation)一詞最早是美國學者S.A.斯托弗在《美國士兵》中提出,后來經過R.K.默頓的系統闡述逐步發展成為一種群體行為理論, 即個人或者群體通過將自己的處境與周圍他人進行比較后而產生的一種自身處于劣勢的被剝奪感。相對剝奪感源自社會比較,是對自身不利地位的一種主觀感知。 收入分配體制存在的問題是相對剝奪感產生的客觀原因⑨,高收入者畸形消費觀對低收入者心里防線的沖擊是相對剝奪感產生的直接原因⑩,低收入者的心里偏差和心態失衡是相對剝奪感產生的主觀原因?。相對剝奪感是從物質生活方面衡量城鄉居民生活質量的重要指標。影響相對剝奪感的因素很多,不僅包括性別、年齡、文化程度、婚姻狀況、戶口類型等個人特征和社會特征變量?,還包括程序公正、社會支持等社會環境變量。 社會養老和家庭養老屬于影響相對剝奪感的社會環境因素。 社會養老的參保群體通過養老金的發放提高了收入水平, 相對剝奪感降低。 我國傳統的家庭養老是以子女為核心輔之以自我儲蓄, 子女數量和家庭儲蓄額作為家庭養老的兩大重要資源, 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居民的相對剝奪感。 子女數量越多,家庭儲蓄額越多,通常意味著家庭經濟狀況越好,相對剝奪感越弱。基于上述分析,我們提出假設1 和假設2。

圖1 社會養老、家庭養老與城鄉居民生活質量的邏輯關系圖
假設1:社會養老的參保行為降低居民的相對剝奪感;
假設2:子女數量增加降低居民的相對剝奪感,家庭儲蓄額增加降低居民的相對剝奪感。
2.社會養老、 家庭養老與城鄉居民的養老擔憂度
1986年,烏爾里希·貝克在《風險社會:新型現代的未來出路》一書中首次提出“風險社會”這一概念, 有利于人們更好理解現代社會的結構特點和風險成因,進而進行系統治理?。 在經濟社會的快速變革轉型過程中, 中國逐步進入風險社會甚至高風險社會?。 養老風險指的是“老無所養”的可能性或者“老有所養”的不確定性。 針對養老風險測量難的問題, 一些學者將養老風險界定為居民對自己老年生活面臨問題的主觀擔心程度,并進一步操作化為“您擔心自己的養老問題嗎”,即養老擔憂度?。養老擔憂度是從精神生活方面衡量城鄉居民生活質量的重要指標。 養老擔憂度不僅受性別、年齡、文化程度、婚姻狀況等個人特征變量影響,還受子女數量、家庭存款等內部保障能力和養老保險、醫療保險、鄰里互助等外部保障能力影響。 參加社會養老保險提供制度化的養老預期,養老金發放還可以帶來收入水平提高,將會緩解養老擔憂度。子女數量越多,老年人得到子女經濟支持、生活照顧、精神慰藉的可能性越大,因此養老擔憂度會隨之下降。家庭儲蓄額越多,經濟保障越強,通過社會購買可以獲得更多的養老資源,選擇更好的養老服務,因而養老擔憂度較低。基于上述分析,我們提出假設3 和假設4。
假設3:社會養老的參保行為降低居民的養老擔憂度;
假設4:子女數量增加降低居民的養老擔憂度,家庭儲蓄額增加降低居民的養老擔憂度。
3.社會養老、 家庭養老與城鄉居民的身體健康度
1972年,格羅斯曼(Grossman)在健康效用函數分析中引入貝克爾(Becker)的家庭生產函數,成功構建健康需求模型, 該模型提出老年人健康水平的三大決定因素分別是醫療治療服務、 生活照護服務以及精神慰藉服務。 子女作為老年人生活照護服務和精神慰藉服務的主要提供者, 子女數量的多少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生活照護服務和精神慰藉服務的提供以及水平, 進而對健康狀況產生影響。 收入狀況與健康水平的關系學界已經達成共識, 收入水平的提高會帶來健康水平的改善?,老年人收入水平一方面受到家庭儲蓄和代際之間轉移支付的影響, 另一方面會受到社會養老保險的影響。 這些因素通過對收入水平的影響進而影響健康狀況。 此外,性別、年齡、文化程度、婚姻狀況等個人特征變量也會對健康狀況產生影響。 身體健康度是從生命質量方面衡量城鄉居民生活質量的重要指標。在我國當前的社會情境下,子女仍然是老年人生活照顧服務和精神慰藉服務的主要提供者,子女數量越多,意味著老年人獲得相關服務的可能性越大, 進而帶來身體健康狀況的改善。收入多少顯著影響健康水平,社會養老保險通過養老金的發放機制會帶來城鄉居民收入的提高,進而促進健康水平的改善?。 家庭儲蓄的增多意味著風險保障能力的提升,生活水平的改善,會帶來健康水平的提升。基于上述分析,我們提出假設5 和假設6。
假設5:社會養老的參保行為增強居民的身體健康度;
假設6:子女數量增加增強居民身體健康度,家庭儲蓄額增加增強居民身體健康度。
1.數據來源
本研究數據來源于2018年全國8 個省份的一線田野調查。數據調研充分考慮地區分布,調查地區涉及東部廣東、廣西、山東三省,中部黑龍江、內蒙古、湖南三省,西部貴州、四川兩省,本次調查采用經驗分層和非嚴格隨機抽樣相結合的方法。本次調查共發放問卷1450 份, 回收有效問卷1371 份,有效回收率94.6%。
調查樣本分布如下:性別結構來看, 男性占43.5%,女性占56.5%;年齡結構來看,18 歲及以下占比15.4%,19 歲到30 歲之間占比16.8%,31 歲到45 歲之間占比45.4%,46 歲到60 歲之間占比15.0%,60 歲以上占比7.4%。 婚姻狀況來看,有配偶的占77.3%,無配偶占22.7%。文化程度來看,沒上過學的占6.5%,小學占21%,初中占35.2%,高中占13.9%,技校、職高和高中的占比6.9%,大專占比6.8%,本科占比9.3%,研究生占比0.4%;戶口類型來看, 農業戶口占68.2%, 非農業戶口占31.8%。 從社會養老保險的參保率來看,參保比例為63.6%,制度覆蓋率有待繼續提高。
2.變量測量
本文將生活質量具體操作為相對剝奪感、養老擔憂度、身體健康度三個指標。 因此,因變量有三個,一是相對剝奪感,問卷中設計了“您覺得您的家庭經濟狀況如何?”來評估城鄉居民的經濟狀況,出于研究的需要,我們將“很寬裕”、“比較寬裕”、“大致夠用” 歸納為家庭“經濟狀況良好”,進而操作化為“相對剝奪感較弱”,將“有些困難”、“很困難” 歸納為家庭“經濟狀況不好”,進而操作化為“相對剝奪感較強”;二是養老擔憂度,問卷中設計了“您是否擔心自己的養老問題? ”來評估城鄉居民的社會心態,出于研究的需要,我們將“非常擔心”、“比較擔心”、“一般擔心” 歸納為“擔心”養老問題, 進而操作化為“養老擔憂度較強”,將“不太擔心”、“完全不擔心”歸納為“不擔心”養老問題,進而操作化為“養老擔憂度較弱”;三是身體健康度,問卷中設計了“您目前的身體健康狀況怎么樣? ”來評估城鄉居民的生命質量,出于研究的需要,我們將“非常健康”、“基本健康”歸納為“健康狀況較好”,將“不太健康”、“很不健康”歸納為“健康狀況較差”。
核心自變量設置方面,社會養老保險方面,我們選取參保行為,將“參保”設置為1,“不參保”設置為0;家庭養老方面,子女數量取實際調查值,家庭儲蓄額取實際調查值對數;控制變量方面,主要選取被調查對象的個人特征變量,包括性別、年齡、文化程度、婚姻狀況、戶口類型5 個變量。本研究采用SPSS21.0 軟件對自變量進行描述統計,數據的基本特征如表1 所示。
3.理論模型
衡量城鄉居民生活質量的三個因變量皆為二分類變量, 用Yk表示,k=1 表示對被解釋變量持肯定態度,即相對剝奪感較強,養老擔憂度較強,身體健康度較好,k=0 表示對被解釋變量持否定態度,即相對剝奪感較弱,養老擔憂度較弱,身體健康度較差。 設城鄉居民i 持“肯定態度”的概率為p(y=1|X)=pi ,1- pi 表示持“否定態度”的概率,它們均是由自變量向量X 構成的非線性函數:

對上述非線性函數進行適當變換,得到logistic 回歸模型的線性表達式:

公式中,α 為常數項,βi是自變量xi的回歸系數,m 是自變量個數,m=9。

表1 變量設定及統計描述
1.相對剝奪感的影響因素分析
相對剝奪感是從經濟狀況方面衡量居民生活質量的重要指標。 基于研究假設1 和假設2,我們建立社會養老、 家庭養老影響相對剝奪感的二元logistic 回歸模型, 并利用SPSS21.0 軟件進行分析,模型回歸結果如表2 所示。由于模型存在8 個自變量, 為了避免不同變量之間可能存在的多重共線性,同時為了驗證模型估計結果的穩健性,本研究采用逐步回歸的方法來進行驗證。 模型1 分析家庭養老(子女數量、家庭儲蓄)、社會養老(參保行為) 兩個層面的3 個因素對相對剝奪感的影響; 模型2 在模型1 的基礎上, 引入戶口類型變量, 驗證農業戶口和非農業戶口是否會對相對剝奪感產生影響,即驗證相對剝奪感的城鄉差異;模型3 在模型2 的基礎上,進一步引入性別、年齡、文化程度、婚姻狀況等個人特征變量,分析個人特征變量對相對剝奪感的影響,3 個回歸模型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模型估計結果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從社會養老對相對剝奪感的影響效應來看,被調查對象的參保行為顯著影響相對剝奪感。 其中,參保群體的相對剝奪感是未參保群體的0.618倍(e-0.481=0.618), 即未參保群體的相對剝奪感更強。這說明社會養老保險參保可以使城鄉居民獲得相對穩定的養老預期,增強了他們的社會信任感和政治參與度,養老金的發放提高了老年居民的收入水平,健康狀況不斷改善,因此經濟剝奪感和社會剝奪感逐步得到緩解。 因此假設1 得到驗證。
從家庭養老對相對剝奪感的影響效應來看,子女數量顯著影響相對剝奪感。 子女數量每增加一個,居民的相對剝奪感增強23.2%(e0.208=1.232),家庭儲蓄每增加一個等級, 居民的相對剝奪感降低60.2%(e-0.922=0.398), 這與假設2 不太符合,即子女數量的增加并未帶來相對剝奪感的降低。 可能的解釋是,雖然我國傳統的“多子多福觀”將子女數量作為衡量家庭財富的重要指標, 然而近年來的經濟結構快速轉型使得“啃老” 現象日益普遍,父母需要承擔兒子的建房或者買房支出,結婚甚至需要支付巨額彩禮費用?,女兒出嫁也要準備豐厚嫁妝, 子女數量越多尤其兒子數量越多父母經濟壓力越大,家庭經濟狀況越差,相對剝奪感就會越強。而家庭儲蓄作為儲備資金,可以有效化解家庭面臨的不確定性風險,儲蓄額越多,家庭經濟狀況越好,相對剝奪感越弱。因此假設2 部分得到驗證。
從個人特征變量對相對剝奪感的影響效應來看,婚姻狀況顯著影響相對剝奪感。已婚群體的相對剝奪感是未婚群體的0.533 倍(e-0.629=0.533),即未婚群體的相對剝奪感更強。 婚姻對相對剝奪感的影響主要體現在社會支持方面, 已婚群體通過組建家庭,獲得的社會支持明顯增強,婚姻不僅是夫妻二人的結合, 更是夫妻雙方社會資源和社會支持力量的整合, 因此會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相對剝奪感。 性別、年齡、文化程度對相對剝奪感的影響不太顯著。

表2 相對剝奪感影響因素的Logistic 回歸分析結果

表3 養老擔憂度影響因素的Logistic 回歸分析結果
2.養老擔憂度的影響因素分析
養老擔憂度是從精神生活方面衡量居民生活質量的重要指標。 基于研究假設3 和假設4,我們建立社會養老、 家庭養老影響養老擔憂度的二元logistic 回歸模型,模型回歸結果如表3 所示。為了避免多重共線性和驗證模型的穩健性, 我們采用逐步回歸的方法來進行驗證。 3 個回歸模型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模型估計結果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從社會養老對養老擔憂度的影響效應來看,被調查對象的參保行為顯著影響養老擔憂度。 其中,參保群體的養老擔憂度是未參保群體的0.689倍(e-0.373=0.689), 即未參保群體的養老擔憂度更強。社會養老的參保行為意味著加入制度化的保障機制,意味著居民的養老風險將通過社會化的風險分散機制予以化解,穩定的安全預期和財政支持的基礎養老金發放機制將會在較大程度上緩解參保群體的養老擔憂度。 因此假設3 得到驗證。
從家庭養老對養老擔憂度的影響效應來看,子女數量顯著影響養老擔憂度。 子女數量每增加一個, 居民的養老擔憂度降低10.8%(e-0.114=0.892)。 家庭儲蓄顯著影響養老擔憂度,家庭儲蓄每增加一個等級, 居民的養老擔憂度降低45.2%(e-0.601=0.548)。因此,假設4 得到驗證。一些學者的研究成果也印證了這一結論。子女數量越多,農村老人越有可能獲得來自子女的經濟支持?,子女數量每增加一個, 老年人獲得代際支持的概率增加25.7%?, 代際支持的增多可以較好地緩解居民的養老擔憂度。子女數量越少,在傳統的“養兒防老”觀念影響下,老年人對生活費用來源、醫療費用來源越擔心,對生活照顧問題越擔心,對老年的精神陪伴問題越擔心。 家庭儲蓄越多,意味著經濟上的獨立性越強, 可以通過購買生活照顧服務以及外出休閑旅游等方式來解決生活照顧和精神空虛等問題,因而養老擔憂度越低。
從個人特征變量對養老擔憂度的影響效應來看,年齡顯著影響養老擔憂度。年齡每增加一歲,居民養老擔憂度降低1.4%(e-0.015=0.986), 即隨著年齡的增長,養老擔憂度逐步下降。年齡的增長伴隨著退休年齡的臨近, 居民會更多的考慮自己的退休生活,思考自己的養老問題。在可以得到的養老資源既定的情況下,年長者通常會選擇更適合自己的養老方式或養老方式組合, 會更合理的統籌各種養老資源,來實現較好的養老保障,較成熟的考慮帶來相對穩定的養老預期, 從而有效降低養老擔憂度。 性別、文化程度、婚姻狀況對養老擔憂度的影響不太顯著。
3.身體健康度的影響因素分析
身體健康度是從生命質量方面衡量居民生活質量的重要指標。 基于研究假設5 和假設6,我們建立社會養老、 家庭養老影響身體健康度的二元logistic 回歸模型, 并利用SPSS21.0 軟件進行分析,模型回歸結果如表4 所示。為了避免多重共線性和驗證模型的穩健性, 我們采用逐步回歸的方法來進行驗證。 3 個回歸模型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模型估計結果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從社會養老對身體健康度的影響效應來看,被調查對象的參保行為顯著影響身體健康度。 其中,參保群體的身體健康度是未參保群體的1.046倍 (e0.045=1.046), 即參保群體的身體健康狀況更好。一些學者的研究成果也證實了這一結論。社會養老保險通過養老金的發放機制會帶來城鄉居民收入的提高,進而促進健康水平的改善,應該加大財政對農村社會養老的支持,確保資金穩定充足,通過社會養老的收入保障作用促進居民健康水平的提升。 因此假設5 得到驗證。
從家庭養老對身體健康度的影響效應來看,子女數量顯著影響身體健康度。 子女數量每增加一個, 居民的身體健康度降低5%(e-0.114=0.950)。家庭儲蓄顯著影響身體健康度, 家庭儲蓄每增加一個等級, 居民的身體健康度增加20.5%(e0.186=1.205)。 這與假設6 不太符合,即子女數量的增多并未帶來身體健康度的提升。可能的解釋是:一方面子女數量的增多并不必然帶來生活照護服務、精神慰藉服務的增多。 子女為了更好的教育機會和就業機會去大城市求學或就業, 空間距離的增大減小了生活照護服務和精神慰藉服務的提供,空巢老人逐漸增多;另一方面子女數量越多,子女成長過程中需要父母投入的時間精力和照顧成本就越多, 過度的辛勞和持續的付出引起健康狀況的下滑,子女長大成人后,父母又需要承擔兒子的建房或者買房支出, 結婚甚至需要支付巨額彩禮費用,較大的經濟支付壓力意味著超負荷的付出,進而影響身體健康。 家庭儲蓄的增多意味著風險保障能力的提升,生活水平的改善,會帶來健康水平的提升。
從個人特征變量對身體健康度的影響效應來看,年齡顯著影響身體健康度。年齡每增加一歲,居民身體健康度降低2.6%(e-0.026=0.974), 即隨著年齡的增長,身體健康度逐步下降。這一結論比較容易理解, 即隨著年齡的增長, 身體機能逐漸退化, 老年人患病概率不斷提升, 健康狀況受到影響,生命質量逐步下降。文化程度顯著影響身體健康度。文化程度每增加一個等級,居民身體健康度增加33%(e0.285=1.330), 即隨著文化程度的提高,身體健康狀況逐步改善。 教育通常被視為人力資本投資的重要手段, 受教育水平的提高意味著較好的人力資本存量, 進入勞動力市場后通常可以獲得較好的工資水平, 進而進行個人健康投資的可能性更大, 而且文化程度的提高意味著對疾病的認知能力的提升,從而會更加積極的進行健康鍛煉、疾病預防來改善身體的健康狀況。婚姻狀況顯著影響身體健康度。 其中,有配偶群體的身體健康度是無配偶群體的3.248 倍(e1.178=3.248),即有配偶群體的身體健康狀況更好。 一方面,健康狀況好的人選擇結婚組成家庭的概率高于不健康的群體,另一方面, 婚姻意味著夫妻雙方組成共同的家庭,其所增加的社會支持以及夫妻雙方的共同監督會改變單身狀態時的物質環境、 社會環境和心里環境,進而促進健康信息的傳遞和健康生活方式的養成。

表4 身體健康度影響因素的Logistic 回歸分析結果
本文從經濟狀況、社會心態、生命質量三個維度構建城鄉居民生活質量的理論模型, 并利用全國8 個省份田野調查數據進行實證分析。 研究結論和政策啟示如下:
第一、 社會養老保險顯著提高城鄉居民的生活質量。從影響效應來看,參保群體的相對剝奪感更弱,養老擔憂度更低,身體健康度更高,因而生活質量更高, 社會養老保險參保行為顯著提升城鄉居民生活質量。 社會養老的參保行為意味著加入制度化的保障機制, 意味著居民的養老風險將通過社會化的風險分散機制予以化解, 財政支持的基礎養老金發放機制和穩定的安全預期增強了他們的社會信任感和政治參與度, 改善了經濟狀況和健康狀況,從而帶來生活質量的提升。
第二、 家庭養老中家庭儲蓄顯著提高城鄉居民的生活質量, 但子女數量并不一定帶來生活質量的提升。家庭儲蓄作為儲備資金,可以有效化解家庭面臨的不確定性風險,儲蓄額越多,意味著經濟上的獨立性越強,風險保障能力越強,會帶來生活水平的改善和健康水平的提升, 提高城鄉居民的生活質量。 子女數量越多,養老擔憂度越低,但相對剝奪感增強,身體健康度降低,因而子女數量并不一定帶來生活質量的提升。子女數量越多,來自子女的代際支持增多, 可以較好地緩解居民的養老擔憂度。 然而近年來的經濟結構快速轉型使得“啃老”現象日益普遍,子女數量增多帶來父母經濟壓力增大,家庭經濟狀況變差,相對剝奪感就會越強。 子女數量的增多并不必然帶來生活照護服務、精神慰藉服務的增多。子女為了更好的教育機會和就業機會去大城市求學或就業, 空間距離的增大減小了生活照護服務和精神慰藉服務的提供, 同時子女成長過程中需要父母投入的時間精力和照顧成本就越多, 過度的辛勞和持續的付出引起健康狀況的下滑。
第三、 家庭養老需由關注子女數量向注重子女質量方向發展。 子女數量增多并不必然帶來生活質量的改善,即“多字未必多福”。子女數量作為家庭養老的重要資源,子女數量越多,代際之間經濟支持、生活照顧、精神慰藉的可能性越大,但要實現潛在養老資源向現實養老資源的轉變, 還需要注重子女質量的發展, 進行子女教育投資和人力資本積累,減少“啃老”現象的發生。
注釋:
①費孝通:《家庭結構變動中的老年贍養問題——再論中國家庭結構的變動》,《北京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1983年第3 期。
②丁士軍:《經濟發展與轉型對農村家庭養老保障的影響》,《中南財經大學學報》2000年第4 期。
③陳華帥、 曾毅:《“新農保” 使誰受益: 老人還是子女?》,《經濟研究》2013年第8 期。 張川川、陳斌開:《“社會養老”能否替代“家庭養老”?——來自中國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的證據》,《經濟研究》2014年第11 期。
④楊政怡:《替代或互補: 群體分異視角下新農保與農村家庭養老的互動機制——來自全國五省的農村調查數據》,《公共管理學報》2016年第1 期。
⑤鄔滄萍:《提高對老年人生活質量的科學認識》,《人口研究》2002年第5 期。
⑥汪連杰:《社會養老保險對農村老年人相對剝奪感的影響研究》,《經濟經緯》2019年第2 期。
⑦于長永:《傳統保障、醫療保險與農村老年人疾病風險擔心度》,《中國人口科學》2018年第4 期。
⑧張蘇、 王婕:《健康老齡化與養老服務體系構建》,《教學與研究》2013年第8 期。 任勤、黃潔:《社會養老對老年人健康影響的實證分析——基于城鄉差異的視角》,《財經科學》2015年第3 期。
⑨羅桂芬:《社會改革中人們的“相對剝奪感”心理淺析》,《中國人民大學學報》1990年第4 期。
⑩周明寶:《淺析“相對剝奪感”》,《社會》2002年第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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