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人口經濟專家梁建章 老齡化將降低社會創新力

梁建章

2018年全國結婚率僅有7.2‰，為2013年以來的最低值。數據還顯示，經濟發達地區的結婚率都不高，2018年末上海結婚率為4.4‰，全國最低。其實在歐美、日韓等經濟發達的國家和地區也存在結婚率連年下降的問題，你是怎么看待“經濟越發達，越不想結婚”的現象的？

首先，經濟越發達，結婚率越低，這和年輕人的獨立性、自主性提高有很大關系。他們投身于學習的時間變長，受教育程度持續攀升，經濟基礎提升，所以，對于職業、生活等各方面有更多獨立的思考，擁有了更強的自主性和話語權。

在這其中，女性社會影響力的提升是很大一部分因素。經濟越發達的城市里，女性參加工作的比例會越高。她們很多人在城市中讀書、就業，等到畢業時就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婚育年齡，再加上婚后要面臨的超高的生育機會成本，導致了大量職業女性面臨“顧工作還是顧家庭”的兩難選擇。同時，因為她們生活得很好，所以對婚姻會有更高的期望。當然，這并不是說成功女性不想結婚，而是良好的經濟基礎讓她們變得自信，對挑選另一半的態度也更加謹慎。

同時，一個不得不提及的重要原因是，經濟發達地區房價相對高昂，高房價收入比、昂貴的育兒成本也是影響婚姻的重要屏障，2017年，北上深平均房價突破6萬元，這會極大地壓抑城市年輕人組成家庭的意愿，一定程度上也延緩了年輕人步入婚姻的步伐。

當然，我們也可以明顯感知到，隨著文明開放程度的不同，經濟發達地區的社會包容度更高一些，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接納“婚姻不再是唯一的選擇”這個觀念。

有人說結婚率下降的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婚姻所構成的經濟單位“家庭”變得越來越不“經濟”了，換言之，他們認為結婚反而使得生活質量下降。那么你覺得婚姻制度曾經具備哪些經濟效益，它們是否已經漸漸消失？

這個問題之所以成立，首先和獨生子女一代的婚育觀有一定關系。這一代年輕人大多是獨生子女，在成長過程中，承載了整個家庭的希望，他們的父母比多孩的父母容易感到焦慮，而獨生子女面對家庭風險的壓力也更大，經濟和精神負擔很重。這對他們整體的幸福感都可能造成消極影響。

說回到“家庭經濟”這個話題，我的看法是，婚姻的經濟效益沒有消失，只是被客觀壓制了。家庭是讓人感受到愛和美好的地方，本身是一種抗風險單位，人們結婚組成家庭，共同分擔生活消費，降低生活成本，增強抵御風險的能力。

但是選擇不結婚，不是因為家庭不能繼續抵抗風險或不能降低生活成本，而是現在的年輕人獨立生活、獨自抵抗風險的能力變強。畢竟兩個人吃飯、租房還是比一個人劃算。

再加上生活成本的上升，結婚后就得面臨買房生子，大城市高昂的房費，昂貴的育兒成本等等，這些成本是大幅上漲的，所以即使婚姻能夠分擔生活壓力，抵御風險，但平均到每個人頭上仍然難以承受，很多人選擇不去面對。

結婚率下降總會跟老齡化、生育率這類話題聯系在一起，人口紅利的消失也是過去幾年中大眾關心的經濟話題，但有些人認為，當先進的技術和機械設備不斷涌現，我們可能并不需要那么多人口作為勞動力，對此你是怎么看的？或者你您覺得結婚率和生育率的下降會給中國經濟帶去哪些影響？

這個話題非常大。首先，技術進步可能會解決一部分機械勞動的問題，但是解決不了整個社會進步和創新的問題，只靠機器運作的社會只能是停滯不前的，只有創新才會推動社會的進步。未來機器人廣泛應用會使中國出現大規模失業？不會，這些被機器人擠出的勞動者將被服務業吸收。隨著中國越來越富裕，國民對于服務業的需求將會不斷增長。

結婚率和生育率下降，新生兒人口下降，同時，老齡化規模增加。中國人口的迅速老齡化將會給中國經濟和政府帶來沉重的負擔。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與其他發展中國家相比，中國的撫養比就以非?？斓乃俣仍谙陆?。

一個老齡化的社會，會直接導致社會創新能力的下降，因為創新的黃金年齡是在三十多歲，老齡化會造成這部分人群急劇減少，而且還會對這些年輕人形成一種阻擋效應，阻礙他們的創新活力。所以生育率下降就會造成社會創新能力下降，在國際競爭中慢慢處于不利地位，日本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中國過去幾十年的高速發展，也得益于我們龐大的人口規模。雖然現在中國還只是中等收入國家，但世界第一的人口規模使得中國在很多領域都位居前列。中國現在的制造業規模已經是世界第一，規模和綜合效應他國難以比擬。雖然中國的勞動力成本已經明顯高于東南亞等國家，但巨大的市場規模及產業的規模效應和集聚效應，會讓很多高附加值的產業仍然留在中國。

而在科技競爭方面，中國的研發人數和研發資金投入巨大。在新興的人工智能、高鐵、移動通訊等領域，中國已經處于世界領先地位。

總體來說，中國的人口規模的優勢還能維持一段時間，所以中國的創新能力和經濟發展仍然處于上升期。畢竟，中國固有的人口規模優勢還將持續一兩代人時間。

但長期來看，如果生育率低，這些優勢會變成另外一番景象。生育率未來面臨進一步下行的壓力，如果不大力鼓勵生育，出生人數在經歷短暫的反彈后依然會一路下滑，人口的極度老化和急劇萎縮難以避免?？鄢夹g進步的因素，中國的經濟規模將不斷萎縮，規模效應持續弱化，最終喪失綜合性的市場產業優勢，導致人均收入下降和國力全面衰退。

因此，如果要保持中國經濟優勢，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就必須盡快全面放開并大力鼓勵提高生育率、結婚率。

為了鼓勵結婚和生育，你覺得有哪些可行的辦法或保障？

排除影響婚育的障礙、減緩少子化的速度，是迫在眉睫的社會需求。近年來大家對人口危機已越來越有共識，對少子化根源的分析也日漸明晰。

國家現在也是為結婚率和人口出生率的下跌也做了一些政策上的改進，在新的個稅改革里，新增了子女教育支出、住房貸款利息和住房租金等專項附加扣除項目，不難看出，國家的態度是在鼓勵婚姻，鼓勵生育的。

從我的角度而言，我認為其實力度還可以更大一些，現在做得還遠遠不夠，未來必須推出各種鼓勵的政策。

1 縮短學制，讓年輕人提前進入職場。

用更短的時間完成學業，鼓勵跳級和靈活的學位制，縮短學制，淡化高考，讓年輕人提前兩年踏上工作崗位，把19歲-20歲時大學畢業后的能力考試或之后的研究生學歷，作為年輕人找工作的能力依據，能大幅度提高基礎教育的效率。而且，提前兩年工作，無論是對于一般白領所期待的薪資、晉升，還是創業者創業成功的可能性，抑或是科學家追求的科研創新，都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這將會對年輕人的事業發展帶來積極影響。

2 提高女性的地位，保障非婚生育的合法權益。

改變社會觀念，讓家庭和生育分開。以北歐部分國家為例，非婚生育的比例甚至超過50%，而中國包括東亞所有這些國家非婚生育的比例是2%～3%，比例懸殊，東亞這些國家有相當大的一部分是剩女，她們真的不結婚，但是可以考慮改變觀念，把結婚跟生育分開，想象一下，如果女性的教育水平和社會地位都很高，像現在的北歐女性生小孩不一定要結婚，她們可以自己靈活安排自己的教育、婚育，可以在大學里或者是念碩士、博士期間就去生個小孩。

當然，提高婦女社會的地位措施有很多，包括女兒能夠跟媽媽姓的話，女性也會更有動力去面對自己的婚育問題。這些都是比較前衛的，但至少現在要保證非婚生的小孩的合法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