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牡珍

回歸

凡是開著的花，二姑爺都

會收下

銀箔紙也帶著香氣

道士左手招魂幡，右手按

下響器

這是屬于爺的最后一次歌唱

二姑呼天搶地：我的爺

仿佛爺還在山上放著羊哼

著歌

深冬的午后，太陽露山了

二姑爺好趁暖動身啟程

八個人肩膀朝外，大聲吆喝

“上坡了二爺，莫怕！走穩！”

好漢子躺下去是山川的模樣

歲末溫良，仿佛有人回歸故里

兩棵樹

落葉鋪滿村莊

我的嬸娘在打掃一條小路

一只喜鵲從泡桐上跳下來

將一根樹枝銜走

喜鵲在另一個村莊生兒育女

那邊的樹便很熱鬧了

一條干凈的路通往深山

天黑了

嬸娘在等待她的羊

村莊里真正的歸人

會落葉般鋪下小路

暮色中，嬸娘是另一棵樹

她沒有一片葉子可以落下

他是留守的孩子

趁他六親不認，沒有牽掛

和怨恨

媽媽走了，帶走兩只糧倉

江河斷流

他是一棵沒有雨水的稼穡

剩下奶奶

在日漸袒露的巖石

和一截枯木上千刀萬剮

用這老骨頭的粉末

喂養他

他隨衰老而生長，

加入黃連熬成一味藥

從不曾吸食青春

他唯獨缺少芳香

他牙牙學語，喊媽

也嫩黃，也多汁

也像苞芽叩響春天的門環

媽媽回了

她說，來，我是媽

他已開了刃

用拳腳對準她的軀體

陌生氣味里生出米蟲

他有尖利的喙

然后，他逃回奶奶

抓緊干癟的乳房

他喊，媽

（葉牡珍，黃岡市作家協會會員、湖北省第七屆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先后在《芳草》《長江叢刊》《中國故事》《中國鄉村》發表小說、詩歌、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