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軍

4月初,在北約成立70周年紀念活動以及會見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劉鶴的新聞發布會上,美國總統特朗普接連表示,他有興趣與中國和俄羅斯達成一項新的軍控協議,以減少數以萬億計“荒謬”的軍費開支。此言一出,絕大多數人將其視為笑談。難道,不正是特朗普上臺后美國的軍費開支才改變了奧巴馬時期遞減的勢頭,2018年軍費預算超過位列其后的12國的總和嗎?難道,不正是特朗普本人強力施壓北約成員提高軍費開支比例,要求盟友向美國交納“保護費”的嗎?
的確,乍看起來,特朗普的表態讓人匪夷所思。但透過迷霧,我們可以看到在冷戰時期建立的國際軍控體系加速崩塌、大國競逐世界新軍事革命、不對稱軍備競賽愈演愈烈、美國在軍事領域的絕對優勢面臨挑戰的背景下,美國有可能正試圖一面強化自身軍力建設、避免被其他大國“彎道超車”,一面推動新一輪軍控與裁軍談判、重塑國際安全體系并主導國際軍控新規則的制訂。
近年來,隨著新技術的廣泛運用和國際安全形勢的變化,一場全球性的新軍事革命正悄然到來并呈現出全方位、跨越式的特征,有可能重塑未來戰爭形態和國際安全格局。著眼未來,世界主要大國正在加緊開發新型軍事技術和軍事裝備、加速推進核力量的現代化、加緊研發部署反導防御系統、爭相研發高超音速武器、不斷提升網絡戰斗力、大力推動人工智能的軍事化應用,一場新型軍備競賽隱然若現,國際安全體系面臨空前挑戰。
首先,既有裁軍和軍控體系加速崩塌。隨著新技術、新武器、新作戰理念的迅速發展,大多簽署于冷戰時期的美俄雙邊裁軍與軍控協議,如“反導條約”“中導條約”以及核軍控條約,要么被撕毀,要么名存實亡,要么行將失效。
其次,全球軍事支出持續走高,新一輪軍備競賽悄然浮現。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SIPRI)評估,2016年全球軍事支出1.686萬億美元,同比增長0.4%。2017年這一數字升至1.739萬億美元,同比增長1.1%。由此可見,世界主要大國在發展軍備方面不惜重金。
第三,全球反恐進入間歇期,大國戰略競爭回潮。隨著“伊斯蘭國”的潰敗,大國紛紛調整戰略,重把大國競爭放到重要位置。美國新版《國家安全戰略》報告稱,“國家間戰略競爭,而非恐怖主義,現已成為美國國家安全的首要憂患”。俄羅斯新版《國家安全戰略》《軍事學說》也強調國家間競爭日趨激烈,“武力因素在國際關系中的地位并未下降”。
第四,國際熱點有增無減,“混合戰爭”日益成為大國爭奪的新形式。隨著軍事科技、軍事理論的發展及全球化的深入,大國越來越多地通過代理人戰爭、網絡戰、信息戰、情報戰、輿論戰、心理戰、貿易戰、制裁戰等手段展開充分競爭,從而產生一種戰爭界限更加模糊、作戰樣式更趨融合的“混合戰爭”,給地區與國際安全帶來新的威脅。
在新舊國際安全格局與秩序交替的過渡期,世界主要大國大多采取兩手策略:一面提升自身實力、避免被潛在對手迅速超越或甩開過遠,一面謀劃新的國際安全秩序的構建,包括制訂新的軍備控制協議、避免陷入“囚徒困境”并失去規則制訂權。美國盡管實力超群,但也并非高枕無憂,其明顯感受到了中俄等國在高超音速武器、反衛星武器、電磁脈沖武器、網絡戰、中程導彈以及人工智能軍事化運用等領域對其構成的壓力,因而才有了特朗普的上述表態。俄羅斯軍費開支不足美國的十分之一,冷戰時期的對美戰略平衡正加速喪失,因此更希望借助新的國際軍控體系與美國保持“非對稱平衡”并對世界軍事領域的“新玩家”形成制約。
隨著綜合國力的不斷提升,中國軍事現代化進程近年來取得了較快發展。在我們看來,這是中國軍力的“補課式”增長,而且中國的“防御性”國防政策決定了中國軍力的和平性質。但在他者看來,中國的軍力增長已成為國際和地區安全體系中的重大變量,必須加以重視和“約束”。美國軍事高層認為,盡管中俄“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構成威脅,但他們的能力不一樣。如果考慮大規模戰爭中的重大威脅,那就是中國。”而俄羅斯總統普京近日則表示,俄準備與美國就雙方“感興趣的問題,乃至為全人類利益的話題以及裁軍問題”全面恢復平等對話。因此,在新一輪的國際軍控與裁軍談判中,中國毫無疑問會成為焦點。對此,中國必須及早做好充分的思想、技術、策略和人才準備,以“新安全觀”為引領,把握好捍衛國家核心利益與承擔國際責任之間的平衡,積極參與國際軍控合作,成為國際安全體系改革與重構的參與者、塑造者和引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