壩美，悠然見南山

芝麻 綠豆

《漢書·地理志》曾記載：“句町，文象水東至增食（今田東至武鳴一帶）入郁，又有盧唯水，來細水，伐水”。王先謙在《漢書補注》中也曾記載：句町“在寶寧（廣南）、百色、泗城、鎮安之間”，“其地為牂牁”南境，與交趾、郁林兩郡相接”。據考察，發源于云南省文山州廣南縣九龍山麓的西洋江，其主要支流有八寶河、阿用河、夕板河等，均由廣南城東面相繼匯集，又與馱娘江合流而成右江，至廣西邕寧再與左江匯合而成郁江。

在壩美，有一個關于馱娘江名字來源的故事：古時，這一帶頻頻發生戰爭。一對苦命的母子為躲避戰亂四處逃荒。孝順的兒子雖然只有十六七歲，但還是用瘦弱的雙肩扛著一對籮筐，一頭裝上老母親，一頭裝著家什，來到了壩美村附近。隨著道路漸漸消失，一條混濁、湍急的河流橫亙在而前，母親說：“兒呀，你的孝心已盡到了別再管我，你一人過河吧！”說完，就要縱身跳入河中，兒子就是不肯，一定要背上母親過河。這時，河中央傳來甜美的歌聲：“江水綠，江水青，小小兒郎盡顯孝心，馱上老母過江來……”一位美麗的壯族姑娘駕著豬槽船來到了他們面前……當母子順利過河并到達世外桃源后，這條河也變清變淺了，成了現在的馱娘江。

現世桃源，人間仙境

壩美四面環山，我們住的房子則背山面水，一條清澈的小溪從門前蜿蜒而過，岸邊樹木掩映，幾叢竹林濃妝彩墨艘點綴在河畔。小溪的兩邊是開闊的田地。地里的油菜花竟相開放，四周都是蹙立高聳的山，'那小溪從上游的懸崖之下穿洞而來.又從下游的溶洞之中隱秘流出，整個村子被大山包裹，房舍四周無數參天古樹相伴，村中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吃過早餐，幾個人開始在村中閑逛，路邊的李化開得正歡，一樹雪白;桃花大多含苞待放，偶爾有幾枝化急不可耐地“眺出來”，很晃眼地站在林間。薏米與小旋風生龍活虎地四處撒野，河邊用腳踩的水車、河里的小木船、空地上的旋轉蹺蹺板、大樹下自產的化生等零食、老太太手里的竹筒水槍，別說小朋友，連大人也把持不住，所有路過的人都忍不住要上去“禍害”一番。

從樹下的老婆婆手里買了一袋農家的炒花生。邊吃邊往上游走，地里的油菜_仡隨風搖曳，桃李或綻放或綴著花骨朵，似虬龍盤繞的古樹接踵而來，慢慢悠悠二十分鐘就到了盡頭。

村子盡頭.群山環峙，一條小河從群山的夾縫里擠了過來，使人恍然想起“林盡水源，便得一山”。薏米和小旋風嚷嚷著要坐船去玩，于是幾個人上了一條小木船，村民一撐竹竿，那船開始悠然向溪流深處蕩漾過去。溪畔樹木倒映，群山籠革在頭頂，溪流曲折蜿蜒在山石之間。

“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幾個人就如同那“甚異之”的漁人，小旋風手持竹筒水槍作船漿，左邊一下右邊一下在水中劃拉。

綠豆在邪喃喃自語，薏米很奇怪地問：“爸爸你在念什么？”

綠豆：“沒什么，我在說這里和陶淵明寫的東西幾乎一模一樣。”

薏米：“陶淵明是誰？”

綠豆：“古時候的一個詩人，寫了篇《桃花源記》。”

薏米：“那他死了沒？”

每次一說到古人.薏米必問死了沒。因為她總是幻想著能見到古人，能與古人交流，看看卉人是什么樣子……所以小小年齡的她，總是喜歡看考古類的電視節目，對那些古墓、干尸特別感興趣：

小旋風在旁邊回應：“《桃花源記》，我好像聽說過。”

薏米：“我也聽說過，說的什么？”

綠豆：“說的是古時候有個人，沿著一條河進了一個洞，穿過洞就到了一個從來沒有人到過的地方，大家都生活得幸福快樂。你多認識字，以后自己去讀，就知道說的是什么了。”

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穿過一個山洞，進入了另外一個山谷。薏米與小旋風一邊走一邊嚷嚷著好餓，我們想著中午的美餐，決定還是趕緊原路返回吧，復又坐船穿過山洞回到村中。沿著清澈的小河前行，聞著田里的油菜花香，穿過河上的竹制小橋，幾個人_邊走一邊玩。水坑里幾只嬉戲的鴨子引起了芝麻的注意，招呼大伙趕緊去瞧熱鬧，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只鴨子單腿站在石頭上，不知是閑得無聊在做單腿秀表演還是在打瞌睡，聽到有人說話，鴨子把埋在翅膀下的眼睛露出來瞧了瞧，換了個方向，繼續旁若無人地單腿而立。任憑薏米與小旋風在旁邊連蹦帶跳地恐嚇，動也不動。

在幾十年前，這樣山青水綠的地方，中國大地上比比皆是，如今要尋找到這樣的地方卻越來越難，工業文明消滅著農業文明，但似乎文明離我們越來越遠。“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對大人來說，壩美其實就是這個故事的翻版，但外來文明的沖擊，遲早會將這里改變，或好，或壞;對薏米與小旋風來說，故事永遠是故事，壩美，也不過是他們人生故事的一頁。

回到老鄉家，等待飯菜上桌。老鄉家的房子寬大舒暢，一樓是只有門窗沒有墻壁玻璃的大空間，坐在平臺上，四周一覽無余，可以一邊吃著飯，一邊聽著溪流的歌唱，一邊聞著油菜花的清香。老鄉家的女兒剛滿八歲，很能干——幫她媽媽洗碗、打掃房間，學習成績也非常好。此刻她正坐在屋檐下，一邊做著作業，一邊賣著瓜子炒豆子之類的零食：那瓜子豆子也不用稱，直接把紙疊成錐形杯狀，一塊錢一杯，村中從攤子前路過的大人，時不時會隨手抓上一把邊走邊吃，也不付錢，小女孩似乎也不生氣懊惱。老鄉端來自制的糖炒爆米花給大家免費吃，酥脆香甜。綠豆在那大吃特吃，一直到吃飯時仍意猶未盡。

淙淙溪流，谷深洞幽

吃過午飯，幾個人沿著溪流繼續往下游逛，準備去看下游進村的大洞。綠豆一馬當先.薏米卻非要與小旋風到河里去玩.河西接過薏米準備跳上河岸，結果一不留神踏入水中，整只鞋子都進水“濕身”，只好回老鄉家烤鞋子去了，小旋風拿著河西的相機這里一下、那里一下，非要給薏米拍照：“薏米，來一張，轉過來，我給你來一張啊。”

薏米：“我不想拍照，我想玩，老是拍照，很煩！”

不過沒過多久，兩人找到了新的玩法，在小旋風的帶動下，兩人一會翻白眼，一會吐舌頭，擺出各種搞怪的Pose要綠豆與芝麻給自己拍照。兩人_邊走一邊在路邊找來帶剌的植物擺在路上，說是在設陷阱，等待走在后面的芝麻與綠豆踏入他們布置的“陷阱”。一旦踩中，兩個人便樂得哈哈大笑;沒踩中的話，薏米則氣急敗壞要求爸爸媽媽重新再走一次。轉眼間暮色漸濃，一個下午，又這樣被無所事事地揮霍掉。或許，旅行路上，時間就是用來揮霍，用來浪費的。有時，旅行并不是為了欣賞美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見的或許不是南山，而是一種心境，就像芝麻與綠豆很多年前總結的那樣——香格里拉一直在內心某個未知的角落，桃花源不在世上，而在心里。套用范偉曾出演過的一部電影《飯局也瘋狂》的經典臺詞：與貧富無關，與內心相連。

晚飯時，剩下的半只土雞燉的時間不夠，湯不夠味，雞肉也沒燉爛，幾個人頗為遺憾。好在自帶工具齊全.吃罷晚飯，綠豆將剩下的雞肉全部用套鍋裝上，用爐頭慢慢煲起湯來。幾個人一邊閑扯聊天，一邊等著夜宵，等雞湯香濃、雞肉軟爛時，每人一碗，熱氣騰騰，大伙都直呼過癮。

山環水抱，壩美怡情

又一個黎明來臨，很快就要離開壩美，這種悠閑的狀態與優美的環境，讓人有些不舍。從洞中出山，順帶讓小朋友坐一坐念念不忘的馬車。坐上小船，隨著竹篙的撥動，洞口逐漸變小，洞口的光亮逐漸變得微弱，小船慢慢沒入無邊的黑暗，只有村民頭頂那一盞微弱的頭燈光亮，在水中形成細細的一絲光亮，隨波蕩漾。進出村口的溶洞，有一公里多長，洞中有三個天窗。每當船只沒入黑暗，兩個小朋友都不斷問著問題：“洞里有妖怪嗎？”“會不會撞在石頭上啊？…‘要是我們落到水里怎么辦？”“上面會不會掉石頭下來啊？”

每到一個天窗之下，頭頂那一線淺淺的亮光，都會讓大伙長舒一口氣，感覺重見天日一般。薏米與小旋風更是歡呼不斷，只差沒跳起來。遠處漸漸露出了一線天光，那里就是洞口的方向。小船緩緩劃過，洞口慢慢變得高大起來，見到光明，船也似乎走得更快，很快小船就劃出了洞口，停靠在岸邊。起身上岸，似乎走過了時空隧道，曾經的句町古國，已消失千年，又似乎從未遠去。重回現代世界，那高聳矗立的山，那幽深喑黑的洞，將壩美阻擋、遮掩，分隔成兩個不同的世界;而腳下的這條河，卻又讓兩個世界又緊緊相連。

坐上馬車，馬蹄“聽導聽導”作響，薏米與小旋風只顧“駕、駕”地吆喝馬兒快跑。馬兒一路小跑之下，視線離壩美也越來越遠，這一方神奇的土地，漸漸湮沒在馬蹄揚起的塵土之中。只是不知道，是陶淵明當年神游過這壩美，還是壩美特為《桃花源記》而來？

（文中“綠豆”為爸爸，“芝麻”為媽媽，“薏米”為女兒，“小旋風”為薏米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