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廚娘

@王仁湘

廚娘之名，始于宋朝。

宋人筆記中，有這樣一個故事。有個出身寒素的太守告老還鄉(xiāng)后，想享享清福，他偶然想起在汴京時的一次赴宴，飲饌異常可口，朋友說是出于自家廚娘。于是太守寫封信給在京中做官的朋友，托他物色一名廚娘送來。

過了一個月，廚娘來到太守家，紅衫翠裙，舉止嫻雅，先拜見主人、主母，然后依照尊卑一一相見，曲盡禮節(jié)。

太守大喜過望，親友亦無不稱羨，以“相賀”為名，想嘗嘗她做的菜。

廚娘當(dāng)然亦要請示，先試一試她的手藝。太守欣然答曰：“大筵有待，先備一桌五盤五碗的便飯。”

于是廚娘又請點(diǎn)菜，太守親筆寫了個單子給她。廚娘便根據(jù)菜單開物料賬，送到太守面前，讓太守嚇一跳。先是一道羊頭肉，就要用羊頭十個、蔥五斤。不過頭一次打交道，不便駁她，同時也要看看，一桌便飯，何以要用到這么多材料？所以太守看完不作聲，吩咐發(fā)銀照購。

材料辦齊，廚房里的下手去通知廚娘，可以動手了。于是，廚娘打開隨身帶的箱籠，廚房里的用具，一應(yīng)俱全，連砧板都是自己帶來的。而且好些“家伙”如鍋鏟之類，是白銀所制，璀璨耀目，將全家老小看得都愣住了。

廚娘自己也帶著丫頭，她先遣丫頭把這些用具送到廚房，安置妥當(dāng)。廚娘坐在椅子上指揮下手，將材料先做初步的處理。該洗的洗、該剝的剝，等料理干凈了，廚娘徐徐起身，一把廚刀到她手里，連轉(zhuǎn)如風(fēng)，切割批臠，片刻皆畢。但十分材料留用的不過一兩分。像處理羊頭，先在滾水中焯過，撈起來只剔出臉上兩塊肉，其余的往砧板外面一堆，都棄了在地上。問她緣故，道是“除此以外，皆非貴人所食”。有人心疼，將她拋棄的羊頭撿了起來，她笑笑說道：“他們是在狗嘴里奪食。”

白切羊肉，要用蔥醬。蔥在她手里可講究了，先在熱水中過一下，外面的葉子都不要，只留蔥白，看碟子大小切段，再剝?nèi)ナ[白數(shù)層，只剩下像韭黃那樣的嫩心，在加鹽的淡酒中浸漬片刻，瀝干備用。

等菜上桌，自是無話可說，所得的考語是“馨香脆美”四字。座客都道口福不淺，主人臉上自是飛金，得意之極。第二天上午，太守將廚娘召來，大為稱贊。

廚娘殷殷拜謝。主人的話完了，她還不走，原來她也有話。“昨天試廚，幸而貴賓還中意，請照例犒賞。”

太守一聽愣住了，隨便請客吃個便飯，廚娘要支犒賞，這是哪里的規(guī)矩？正躊躇未答之際，那廚娘又從從容容地開口了：“想來是要知道成例？”她探手入懷，取出一疊花箋，捧向主人：“喏，這是未到府上以前，京中一位大官的犒賞單。”

太守取來一看，上面寫的是：“每大筵，支犒錢十千緡、絹二十匹；常食半之。數(shù)皆足，無虛者。”十千緡即一萬錢，合十貫。太守?zé)o可奈何，只能照例支給。

過了不到十天，他就找個借口，將這個廚娘打發(fā)走了。

像這種“超級廚娘”，自是不常見。不過廚娘非富貴之家不能用，此言甚確。因?yàn)橐话愕膹N娘分工極細(xì)，故非多不可用。曾有一窮書生，娶一廚娘為妻，私下慶幸，以后白菜豆腐，出于纖纖之手，滋味便不尋常。哪知下廚三日，了無新意，一問才知道這個廚娘專管切蔥。試想，切蔥都需專人，這家的廚房中要用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