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隨云走

潘姝苗

多年無音訊的朋友忽然找到我，通知我于某晚某地參加同學聚會。20年后再相會，想想都發蒙，什么時候，把這么久的以前都丟在了腦后？

在所有時光的旅程中，那些振翅欲飛、追求夢想的人，沒有一個來得及回首過去，全都堅定地為著一種成長的需要奔向社會這個舞臺，并迫不及待地想用成功證明自己的存在。如今這些年過而立、攜家帶眷、朝著四十不惑走來的人像落定了的塵埃，終于肯清理一下身后堆積的日子。

一推開門，即刻融化到那時年少的記憶里。將昔日的“班花”玲子擺在中央，要求她每見一個人便報上姓名，有的人她一時想不起是誰，有的人竟被她張冠李戴，簡直豈有此理！真是歲月如飛刀，無情催人老。一張張似曾相識的面孔，飄過20年的滄桑印記，親切的微笑，熟悉的話語，舊日青澀稚嫩的畫面，全都朝你喜笑顏開；還有那些分外清晰的昵稱綽號，一起歷經的玩笑鬧劇，以及唯共處朝夕才有的那股子心照不宣的默契。

人快到齊了，歡聲笑語隨著室內溫度的漸漸升高多了起來。與這些同窗一起紛至沓來的還有零散的青春印記、出糗的笑料、隱蔽的心事、待解的謎題。曾經的舊朋故友、虛幻的夢中情人、亂點的“鴛鴦譜”以及強拉硬拽情非得已的緣分，都蛾子撲火一樣呼啦啦飛撞過來。相同的記憶惹得這群人不似來時，我們仿佛進入了時光隧道，紛紛被打回原形。不管你在單位怎樣叱咤風云，大呼小叫，到了這里都得聽老班長一聲令下；不管你在家多么俯首帖耳，鞠躬盡瘁，到了這里手機一律不準接聽。誰叫咱是同吃一碗面、同穿一件汗衫的難兄難弟呢？席間，程警官煞有其事地回憶起開學第一天遇見春的情景，粉紅顏色的衣服，豹紋圖案緊身褲，霸道地插隊到一個外地同學前面報名……誰料春根本不理會他這份多年不忘的情誼，“你看錯人了，那絕對不是我。”斷然否定自己有那么一件衣服。我想這位男生的確不浪漫，怎能把人家偶爾犯的一次錯記得這么清。再來看看當年曾經追逐過的人，全都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都成了別人家院子里栽的花，再美麗也沒心思碰，何況大家個個難敵韶光。

當我們把同學聚會的由頭、儀式、程序、意義都看清看透之后，忽然覺得那是一種特定的情感，從來不曾想起，永遠不會忘記。同學會何止是一場聚會，就像邢同學酩酊大醉后擂著胸，口齒不清地說著：“同窗之情，一輩子的……”我知道，雖然大家在一起玩得開心，但心里裝的是懷舊，20年才見上一面，即使喝醉也不后悔。

握手告別以后，我一路聽著李健的《心升明月》，音樂繼續，我的腳步也在繼續。“青山隨云走，大地沿河流……為何要可及？彼此共天地。”青春是一股不能克制的力量，雖此去經年，在心中仍難以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