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論治

張洪

【摘要】探討內徑及前代醫家對于七情的認識，提出七情病理為七情傷五臟，臟傷氣乃病；氣血經絡，病則志亦傷；五志由心而動；五志過極，皆從火化；百病皆生于氣；五臟皆可病，喜怒憂思悲恐驚。七情癥候：七情傷人，其病皆異，各隨其本臟所傷而病。然氣多相兼，或一氣而病，或數氣相雜，其病或在一臟，或數臟同病，又有氣病挾痰、挾食，挾瘀之殊。癥候復雜，病狀難拘。七情治法：七情之治，當分虛實；當明五志相勝；七情郁癥，治宜苦涼辛潤宣通；五志氣異，五臟分治。預防應善養此心，使志意和，精神定，悔怒不起，魂魄不散，五臟俱安。勝過靈丹妙藥。

【關鍵詞】內徑及前代醫家；七情；論治

【中圖分類號】R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ISSN.2095-6681.2019.10..03

喜怒哀樂，人皆有之，此五臟之志也，《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心在志為喜，肺在志為憂，肝在志為怒，脾在志為思，腎在志為恐。唯過則傷，傷則病矣。”故《素問玉機真臟論》日：“憂恐悲喜怒，令不得以其次，故令人有大病矣。”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又日“喜傷心”，“憂（悲）傷肺”，“怒傷肝”，“思傷脾”，“恐（驚）傷腎”。然六淫之傷，病生于外，七情之變病生于內，生于內則傷五臟，或生于本臟，或生于他臟，變生諸證。現將有關病理、證候、治法、預防營陳于下，不妥之處，望同道指正。

1 七情病理

1.1 七情傷五臟，臟傷氣乃病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人有五藏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故五志之變，全賴五臟精氣施化。若當喜而喜，當怒而怒，五志中節，何傷之有。唯五志過極，斯為病矣。《靈樞百病始生篇》曰：“喜怒不節則傷臟，臟傷則病起于陰。”蓋天地之氣常則安，變則病，病則內傷五臟。《素問陰陽應象大論》遂謂“怒傷肝，喜傷心，憂傷肺，思傷脾，恐傷腎。”《靈樞百病始生篇》又曰：“憂思傷心”“忿怒傷肝”。《舉痛論篇》又曰：“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思則氣結。”臟、氣皆病矣。雖則七情之變，內傷五臟，而人身之氣從而病矣；五臟致病，外通乎氣，五志之病亦因之而起矣。是以《靈樞本神篇》曰：“肝氣虛則恐，實則怒；心氣虛則悲，實則笑不休。”《素問宣明五氣論》亦曰：“精氣并于心則喜，并于肺則悲，并于肝則憂，并于脾則畏，并于腎則恐。”故日七情傷五臟，臟傷氣乃病。

1.2 氣血經絡，病則志亦傷

五臟化生氣血，氣血滋養五臟，氣血調和，五臟安康，氣血乖亂，五臟乃殃，五志氣逆。故《素問調經論篇》日：“血有余則怒，不足則恐。”又日“血并于上，氣并于下，心煩惋善怒；血并于下，氣并于上，亂而喜忘。”傷寒論亦云：“陽明病，其人喜忘者，必有畜血，宜抵當湯下之。”再則臟腑經絡相貫，氣血流行其間，絡傷則臟病，臟病志亦傷。《素問刺繆論》日：“上傷厥陰之脈，下傷少陰之絡……，善悲驚不樂。”又日：“邪客足少陰之絡，令人嗌痛，不可肉食，無故善怒。”

1.3 五志由心而動

心為五臟六腑之大主，精神之所舍。七情之傷，雖分五臟，而必歸乎心。《靈樞本神篇》曰：“心憂傷思慮則傷神，神傷則恐懼自失。”《靈樞口問篇》曰：“心者五臟六腑之大主也……悲哀憂愁則心動，心動則五臟六腑皆搖。”《靈樞邪氣臟腑篇》日：“憂愁恐懼則傷心。”于此可見，七情皆由心動，惟心有所使而后始有喜怒憂思恐。故七情之傷，雖傷五臟，而心未有不傷。《醫醇剩義》日：“喜則傷心，此為本臟之病。過喜則陽氣太浮，而百脈開解，故心臟受傷也。至于怒傷肝，肝初不知怒也，心知其當怒，而怒之太過，肝傷則心亦傷也。憂傷肺，肺初不知憂也，心知其可憂，憂之太過，肺傷心亦傷也。思傷脾，脾初不知思也，心與為思維，而思之太過，脾傷則心亦傷也。推之悲也，恐也，驚也，統之于心，何獨不然？”故憂動于心則肺應，思動于心則脾應，怒動于心則肝應，恐動于心則腎應。正所謂百憂惑于心，萬事勞其形也。《澹寮集驗方》亦云：“夫五臟六腑，陰陽升降皆氣也，惟神安則氣寧，神不安則氣亂，氣亂則何疾不生焉。”故七氣之病皆從心，五志惟心所使也。

1.4 五志過極，皆從火化

人身之中，內行臟腑，外行經絡，導引氣血，升降出入者氣也，游行于其間者火也。氣便是火，火即是氣，初無二理。從流行言是謂氣，從變動言即是火。《玉機微義》曰：“捍衛沖和不息是謂氣，擾亂妄動變常是謂火。”若七情交攻，五志間發，乖戾失常，則五志厥陽之火遂起，上燔于肺，氣乃病矣。此河間所謂“五志過極，皆為火也”。丹溪所謂：“氣有余便是火”，以及“少火生氣，壯火食氣，火者元氣之賊也”等等，皆從其變動而言。蓋心為火臟，五志從心，故河間治五志之病，皆從平心為主，卻厚味，斷妄想，遠享樂，使心氣平，無有不愈。

1.5 百病皆生于氣

天有春夏秋冬，人有喜怒哀樂。天地之氣，常則安，變則病。人稟天地之氣以生，何獨不然。若五運迭侵于其外，七情交戰于其中，則氣郁結而諸病生矣。《素問舉痛論篇》曰：“百病皆生于氣也。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寒則氣收，熱則氣泄，驚則氣亂，勞則氣耗，思則氣結。”遂有九氣不同之說。氣本一也，因所觸而為九。故《素問舉痛論篇》言：“怒則氣逆，甚則嘔血及飱泄，故氣上矣。喜則氣和志達，榮衛通利，故氣緩矣。悲則心系急，肺布葉舉，而上焦不通，榮衛不散，熱氣在中，故氣消矣。恐則精卻，卻則上焦閉，閉則氣還，還則下焦脹，故氣不行矣。寒則腠理閉，氣不行，故氣收矣。熱則腠理開，榮衛通，汗大泄，故氣泄。驚則心無所倚，神無所歸，慮無所定，故氣亂矣。勞則喘息汗出，內外皆越，故氣耗矣。思則心有所存，神有所歸，正氣留而不行，故氣結矣。”夫人以氣為主，一息不運則機緘窮，一毫不續則穹壤判，陰陽之所以升降者氣也，血脈之所以流行者亦氣也；營衛之所以運精者氣也，五臟六腑之所以相生相養者，亦此氣也。盛則盈，虛則衰，順則平，逆則亂，是以必須善養此氣，無使五志過亢，故圣人嗇氣如持至寶。卻厚味，斷妄想，省言語，逸悅心志，安養天和，使五臟之氣均得其平，則何病之有。故《素問舉痛論篇》言：“百病皆生于氣”其旨深矣。

1.6 五臟皆可病，喜怒憂思悲恐驚

喜傷心，怒傷肝，恐傷腎，悲傷肺，思傷脾。此五志傷臟之常也。怒雖出乎肝，然《宣明五氣篇》曰：“膽為怒”。《靈樞本神篇》又曰：“腎盛怒不止則傷志”，《素問調經論篇》：“血并于上，氣并于下，心煩惋善怒。血并于下，氣并于上，亂而善忘。”《千金方》：“腎實熱則好怒”故肝膽心腎四臟皆能病怒。

思雖出乎脾，然《素問舉痛篇》言：“思則心有所存，神有所歸，正氣留而不行，故氣結矣。”是心脾兩臟皆能病思。憂雖出乎肺，然經言：“心之變動為憂”“心小則易以傷憂者”《宣明五氣篇》又曰：“經氣并于肝則憂”《靈

樞本神篇》“脾憂愁而不解則傷意”是心肺肝脾皆能病憂。

悲亦出乎肺，《靈樞本神篇》言：“悲哀動中則傷魂”；《宣明五氣篇》又曰：“經氣并于肺則悲”《五臟生成篇》“心虛則悲”《調經論篇》“神不足則悲”。《痿論》又曰：“悲哀太甚則胞絡絕，胞絡絕則陽氣內動，

發則心下崩，數溲血也”是以心肺肝心胞絡絕皆能病悲也。

恐雖出乎腎，《靈樞本神篇》曰：“怵惕思慮著則傷神，神傷則恐懼……”《調經論篇》“血不足則恐” 《五臟生成篇》“肝氣虛則恐”《宣明五氣篇》“經氣并于脾則畏”“恐則脾氣乘矣”“胃為氣逆，為噦為恐”是心脾肝胃皆能病恐。

喜雖出乎心，然《靈樞本神篇》言：“肺喜樂無極則傷魄”。是心肺兩臟皆能病喜。“驚亦出乎腎”。《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東方色青，入通于肝……其病發驚駭”《靈樞經脈篇 》又曰：“足陽明之脈，惡人與火，聞木音則惕然而驚”《素問舉痛篇》“驚則心無所依，神無所歸，慮無所定，故氣亂矣”。是肝膽心胃皆能病驚。

由是言之，七情傷五臟，五臟皆可病喜怒悲憂恐。然七情傷臟，未有不病及乎心。《靈樞口問篇》言：“憂愁恐懼則傷心，悲哀憂愁則心動，心動則五臟六腑皆搖。”故七情之病，以養心為要。

2 七情癥候

七情傷人，其病皆異，各隨其本臟所傷而病。然氣多相兼，或一氣而病，或數氣相雜，其病或在一臟，或數臟同病，又有氣病挾痰、挾食，挾瘀之殊。癥候復雜，病狀難拘，今僅舉其大略于下。

怒則傷肝，其氣出。其病為嘔血，為飧泄，為煎厥，為薄厥，為陽厥，為胸滿脅痛，食則氣逆而不下，為喘渴煩心，為消癉，為肥氣，為目曝盲，耳暴閉，筋緩，發于外為癰疽。

喜則傷心，其氣散。其病為笑不休，為毛革焦，為肉病，為陽氣不收，甚則為狂。

悲則傷肺，其氣急。其病為陰宿，為筋攣，為肌痹，為肺痿，男為數溲血，女為血崩，為酸鼻辛，為目昏，為少氣不能接息，為泣則臂麻。

憂則傷肺，其氣聚。其病為心系急，肺葉舉，上焦閉，營衛不通，夜臥不安，為喘咳上氣，為氣不足以息。

恐則傷腎，其氣怯。其病為破脫肉，為骨酸痿厥，為暴下綠水，為面熱膚急，為陰痿，為懼而脫頤，為上焦固禁，下焦氣還。

驚則傷膽，其氣亂。其病為潮涎，為目瞏，為口噤，為癡癇，為不省人事，為僵撲，久則為痹。驚傷膽者，神無所歸，慮無所定。

思則傷脾，其氣結，其病為不眠，為嗜臥，為昏瞀，為中痞，為咽嗌不利，為膽癉嘔苦，為筋痿，為白淫，為得后與氣快然而衰，為不嗜食。

3 七情治法

3.1 七情之治，當分虛實

七情之病，自古但知解郁、順氣，通作實邪論治，致誤多矣。蓋七情致病，喜樂憂怒各異，起病新久有殊，虛實難易相懸，豈可混同論治。萬密齋日：“喜樂驚恐，耗散正氣，為不足之病，怒憂悲思，郁結邪氣，乃有余之癥。結者散之，散者益之，此治七情之大法也。”張景岳亦云：“茲予辯其三證，庶可無誤。蓋一日怒郁，二日思郁，三日憂郁。如怒郁者，方其大怒氣逆之時，則實邪在肝，多見氣滿腹脹，所當平也。及其怒后而逆氣已去，惟中氣傷矣，既無脹滿疼痛之證，而或為倦怠，或為少食，此以木邪克土，損在脾矣。是可不知培養，而仍加消伐，則所伐者其誰乎？此怒郁之有先后，亦有虛實。所當辨治者如此。”又若思郁者，若初病而氣結為滯者，宜順宜開，久病而損及中氣者，宜修宜補。又若憂郁者……凡此皆陽消之證，尚何實邪……而再加解散，其與鷺鷥腳上割股者何異也。”故七情之病，當分有余不足，屬實屬虛。實者開之順之，虛者補之益之，其間實中挾虛，虛中參實，又當量其輕重，疏補參雜而治，切不可膠柱鼓瑟也。

3.2 七情郁癥，治宜苦涼辛潤宣通

七情之郁，其原總由乎心，因情志不遂，隱情不解，郁病成矣，郁則氣滯，氣滯久必化熱，熱郁則津液耗而不流，升降開合之機失度，由氣入血，延成郁勞。河間所謂：無志之極，皆從火化，治用苦辛涼潤，佐從宣通。不宜燥熱斂澀呆補。以苦涼清泄郁熱，辛潤達氣通津。葉天士《臨證指南醫案》云：“郁癥全在病者能移情易性，醫者構思靈巧，不重在攻補，而在乎用苦泄熱，而不損胃，用辛理氣，而不破氣，用滑潤濡燥澀，而不滋膩氣機，用宣通而不揠苗助長。”此治七情郁證之良法也。

3.3 七情之治，當明五志相勝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日“肝在志為怒，怒傷肝，悲勝怒。”以愴惻苦楚之言感之。又日“心在志為喜，喜傷心，恐勝喜。”以逼遽死亡之言怖之。又日“脾在志為思，思傷脾，怒勝思。”以侮辱欺罔之言觸之。又日“肺在志為憂，憂傷肺，喜勝憂。”以謔浪褻狎之言娛之。又日“腎在志為恐，恐傷腎，思勝恐。”以慮彼志此之言奪之。此乃五志相勝之理以平之。然此法實難也，非胸有卓識之人，必難取勝也。

3.4 五志氣異，五臟分治

五志傷肝，肝傷氣應，各從其臟而治。

心藏神。神有余則笑不休，神不足則悲。有余以珍珠散瀉之，不足以生脈散補之。

肺藏氣。氣有余則喘咳上氣，氣不足則少氣不足以息。有余紫蘇飲瀉之，不足瑞竹堂補氣湯補主。

肝藏血。血有余則怒，血不足則恐。實則當師承氣加桃仁瀉之。不足以補肝湯補之。

脾藏肉。形有余則腹脹，大小便不利，形不足則四肢不舉。有余者大承氣湯瀉之，不足以溫膽湯補之。

腎藏志。志有余則腹脹飧泄，不足則厥。飧泄者，氣陷下也，下者舉之，東垣升陽除濕湯補之，不足者，丹溪左金丸主之。

以上四法，乃治七情之大略也。然七情病變無窮，醫者若能園機活變，神而明之，則庶幾矣。

4 預 防

昔云：心病還用心藥醫，誠者是言也。夫七情之病由乎心，心動則五志之火相繼隨之而為病。是以上古圣人諄諄告誡，使志無怒，使志安寧，使志若伏若匿；無非安養心志。若果能善養此心，而居處安靜，無為懼懼，無為欣欣，惋然從物而不爭，與時變化而無我，則志意和，精神定，悔怒不起，魂魄不散，五臟俱安。故內經言：“恬憺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又曰：“志意和則精神專直，魂魄不散，腦怒不起，五臟不受邪矣。”倘不能善養此心，欲望不止，誠為難矣，雖是靈丹妙藥，何濟于事，戒之戒之。

本文編輯：吳 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