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郭阿姨

南郭阿姨一詞還真是我的杜撰。

昔有南郭先生，不會吹竽而混跡在吹竽的隊伍里充數。我小時候見到這個典故時總是想，這個南郭先生至少膽子極大極大，一點都不會擺弄樂器的，竟敢冒“欺君”的殺頭危險，長期混跡大內。

這要多大的魄力啊！佩服之心油然而生。

但現在看來我的“佩服”實在太幼稚了。就拿住家保姆來說，至少我遇到的個個有這樣的魄力。

第一位叫李歡的，近三十歲，面目姣好，中原人氏，中原很大，具體我就不說了。面試時，自稱“什么都拿得起來”，雖然年輕已然是家政的沙場老將。

第一天，做清潔還可以，第二天下廚便黃了，那天買了一條鱖魚，主婦要她宰了，燒清蒸。她傻了。悄悄地繞過主婦，利用“異性效應”問我：這是什么魚？這下我傻了，敢情她們那里沒這魚？

這也罷了，接著又蹺著蘭花指，雙手提著魚的背鰭問我，怎么殺。我反問，你不是說廚房的事都拿得起來的嗎。這，天下的魚不都一個殺法嗎，去鱗，剖肚，挖鰓？你不認這魚也罷了，你不會剖魚就太過了。

家庭會議一致決定，請她走。完全是個“南郭”，我們能把20個月大的孫囡交給她嗎？

第二個來自中南地區，同樣自稱帶小孩、下廚房、搞清潔統統在行，一上崗，又是一個“南郭阿姨”——炒蕹菜，居然炒得像咸菜一樣墨墨黑，大蒜也沒有拍成蒜泥，囫圇一個扔進去;這也罷了，廚藝雖差至少還懂油鍋，問題是，抱孩子大成問題，孩子哭了，她一個箭步上去，像抱一根木樁一樣抱在手里，既不拍，也不哄，更不會軟語溫存、轉移孩子注意力，手勢硬得如扛槍，孩子越哭，她居然抱得越緊，憋得小囡滿頭大汗，發聲急叫，我不得不把孩子接過來，對她說，我是個老頭子，你怎么還不如我呢，你應該輕拍，軟哄啊，哪像你拍樹樁啊。

到后來，孫囡一見她就尖叫：“不要！不要！”

我注意了一下她的手，五十多歲的一雙手，盡是溝壑，我很同情她的過去，但是，兒媳婦說，怎么也不能把您的孫囡交給沒帶過孩子的人吧？！

至此，我的額頭直冒汗，南郭阿姨，膽子忒大！難道真如社會上的說法“干了再說，走東家的路，讓東家無路可走”？我們也細細反省：我們家不算“難弄之家”吧？不算尖酸刻薄吧？壓根沒敢要求你的家務水準“高大上”，只要求你有點常識，有點粗淺的入門功夫行不？

只好再換人，這次對中介說，務必找個“能過得去的”，我們只要求基本常識行不？

又來了一個。此人被面試時，慷慨激昂，雙手握拳，中介介紹：她已經作過多家，久經考驗，你們若不要，她立馬有人家！

好吧。我們希望這個是“面試終結者”，孩子不斷地換人，太殘酷了。

然而，這個更離譜，干脆大鬧廚房，什么事都不來請教，自說自話到令人瞠目結舌的程度，她不會使用“樂扣樂扣”，立馬砸了一罐豬油;浸泡蔬菜，事先不揀，也不用面盆，直接摁入臟水池里;豬肉進門，冷水一沖，毫不涮刮，直接切塊下鍋;搓洗抹布，只用冷水，不用洗潔精;洗衣機，不會;烘干機，更不會;微波爐，也不會;電熱水壺，不會;吸塵器，不會，用完抽水馬桶，不抽，起身就走……

哄孩子，更夸張，為了表達溫情，明明自己感冒了，還不顧我們的反對，硬把孩子抱過來，那張嘴上去亂親，還左右晃蕩。

分明已經“南郭”到山頂洞人的階段，照樣敢來拿六千元的月薪。

老天啊，你饒了我們吧，能期望第四個阿姨不再“南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