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歐洲的“圣安東尼之火”到底是什么

邱宸玥

在法國巴黎的盧浮宮內掛著這樣一幅畫：瘸乞丐們拄著拐杖，艱難地移動著，背后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婦人也拿著一個乞討用的碗。這幅畫名為《乞丐們》，是荷蘭畫家彼得·勃魯蓋爾于1568年創作的。畫作描述了在“圣安東尼之火”中的幸存者乞討為生的悲慘生活。“圣安東尼之火”到底是什么呢？為什么會讓這么多人失去四肢成為乞丐呢？

“圣安東尼之火”帶來的災難

回顧整個中世紀，每一次重大疾病的暴發都會帶走成千上萬的生命。10世紀，一場災難席卷法國南部區城，17世紀的法國歷史學家弗朗索瓦·梅澤雷這樣表述：“受難者們聚集在教堂向圣人們祈求。這些痛苦不堪的哭聲和四零八落的被‘燒傷的四肢都激起人們的憐憫之心；腐爛的尸體發出的惡臭讓人無法忍受。”這場災難是一種疾病，明顯癥狀包括抽搐、產生幻覺，四肢有強烈的、痛苦的燃燒感。最終，這些“燒焦”的四肢會脫離關節，導致患者失去肢體致殘。由于疾病的癥狀猶如烈火焚燒，所以該病被稱為“圣火”。

當時的人們并沒有找到確切的致病原因，普遍認為，這種疾病是精神上的，神靈的干預能治愈這一切。當時，埃及的基督教徒圣安東尼的信徒根據這種普遍認知，設立了特殊的醫院來治療被“圣火”慢慢吞噬的患者，由其信徒們管理。

圣安東尼是生活于3世紀末的一位宗教隱士，在埃及，他以鼓舞人心的基督教修道制度被民眾所認同。通過圣安東尼的自傳我們可以知道，他從年輕時就開始修煉，并踐行苦行生活，之后退隱山中獨居近20年。根據自傳中記述，在這段時間里，魔鬼撒旦給了圣安東尼許多誘惑，包括肉體上和精神上的欲望，還有其他令人恐懼的事物，但圣安東尼以他頑強的意志力成功抵抗了這些誘惑。那時，圣安東尼以他面對魔鬼的折磨時所擁有的強大精神力量聞名于世。圣安東尼的精神力量給這場災難帶來了希望，他的信徒們前前后后忙碌于救治病人、管理醫院，“圣火”這種疾病就逐漸被改稱為“圣安東尼之火”。

“圣安東尼之火”的起源

18世紀，一些學者研究發現，“圣安東尼之火”的暴發是因為人們食用了一種被低等真菌感染的谷物。被感染的谷物會結出黑色的種子，現在人們稱之為“麥角中毒”。

當含有麥角的食物進入人體時，它會產生有毒性的生物堿，其會切斷通到人體四肢末端的血液供應，使四肢壞疽并且產生可怕的幻覺。當人們食用了被感染的谷物或是由被感染的谷物制成的食物時，所有的癥狀都會一起發生。不止人類，動物也有麥角中毒的狀況，比如奶牛。人們記錄了麥角中毒的奶牛的蹄子和尾巴是怎樣壞疽的，接下來停止產奶，隨之而來的便是死亡。“圣安東尼之火”的暴發導致了歐洲很多農村地區生產生活大規模荒廢。

有證據顯示，古時候人們已經意識到了谷物與此類中毒情況有所關聯。公元前7世紀，一個亞述人的碑上記載過谷物穗上有膿包狀的東西。拜火教文字也有記述稻科類植物會導致孕婦流產或者孩子早年夭折和其他的可怕的中毒反應。中世紀，歐洲黑麥的培育和消費不斷增加，將大部分人都暴露于“圣安東尼之火”的危險之下。然而，麥角中毒對整個歐洲的影響并不是同等程度的。歐洲中部地區受到影響比較大，谷物成熟后，麥角菌孢子在涼爽潮濕的氣候下能更快地繁殖，歐洲中部地區氣溫較低、濕度較高，所以麥角中毒帶來的疾病在那里尤為盛行。在9世紀，一場毀滅性的麥角中毒使得萊茵河畔上千人喪命。這些感受到四肢在灼燒的受難者們認為，他們的四肢灼燒之痛與地獄之火相關，覺得這是神靈對他們的懲罰。

“信仰療法”背后的秘密

當疾病剛剛出現時，人們并沒有找到真正的病因，反而是將宗教信仰作為抵抗疾病的一種方法。有人將圣安東尼的圣物從君士坦丁堡帶到法國東南部的一個小鎮，并由本篤會的信徒們照看。不久后，在機緣巧合之下，這些圣物竟奇跡般地“治愈”了一些麥角中毒者。11世紀時，一位年輕的法國貴族蓋琳瓦洛深受“圣安東尼之火”的折磨。他最終痊愈，而且也將重獲健康歸功于圣物。在1095年，他和他的父親創立了圣安東尼醫院，這一舉動更加增強了圣安東尼與這種疾病的關系。

15世紀末期，信徒們已在法國、德國、西班牙以及意大利建立了370多所醫院用來治療“圣安東尼之火”。在法國，這些醫院因為接受并治療大量截肢的患者而被熟知。在醫院入口處，能經常看到許多病人露出他們的殘肢斷臂以便醫生看診。

麥角中毒對窮人的影響特別大，因為他們經常吃便宜的黑麥面包以至于體內的麥角堿過多。這些對麥角中毒治療頗有經驗的醫院用不受麥角感染的面包給病人作為食物，以預防麥角中毒。同時，醫院也給病人使用“圣安東尼之水”，一種以豬油為底的外用藥膏。這個藥膏是將一些藥用植物進行長期浸泡制成的，這些藥用植物種類很多，比如，不同種類的茄屬植物。除此之外，信徒們也經常以“圣安東尼的葡萄酒”作為治病的藥方。這種酒被認為是強效解藥，由法國維埃納大修道院旁長的葡萄釀成，許多圣物也存放在這個修道院內。

“火”之平息

許多類似情況的疾病暴發都是麥角中毒導致的。15世紀，在德國、意大利，很多人出現了無法自控地抽搐、尖叫甚至亂扔東西的癥狀，這種病癥被稱為“圣約翰病”“圣維塔病”或者跳舞癥。這種跳舞癥與“圣安東尼之火”的癥狀類似，也被人們認為和撒旦或惡魔有關系。后來，研究者便將跳舞狂躁的癥狀和黑麥聯系起來，認為疾病可能是麥角中毒導致。1670年，在北美開始大規模迫害“女巫”的同時，一位法國的內科醫生蒂利耶用麥角中毒解釋了這種跳舞癥的發生。17世紀的美國馬薩諸塞殖民地發生了塞勒姆巫蠱案，麥角中毒也被認為是造成巫術恐慌的原因之一。

在19世紀時，因為工業的發展和進步，面粉中的麥角幾乎被除去，小麥也逐漸代替了黑麥，“圣安東尼之火”隨之慢慢平息，但仍未徹底被根除。1926年，蘇聯出現近12000名麥角中毒患病者；在20世紀晚期，埃塞俄比亞和印度也相繼經歷了該疾病的暴發。

現在，隨著食品加工技術的進步，并且因為食品的多樣性，人們幾乎接觸不到被感染的黑麥，也很少再有麥角中毒的癥狀發生了。幾百年前暴發的那場麥角中毒，之所以可以得到控制，真正的原因是圣安東尼的信徒建立了醫院治療患者，并切斷了麥角供給，用小麥或其他谷物代替黑麥，雖然宗教信仰的力量也給患者帶來了一定安慰，但并非疾病痊愈必不可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