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鎮故事多

忻雨思

我曾慕名游覽過江南幾個著名的水鄉小鎮，穿梭在幽靜古樸的窄巷，撫摸著那見證了歷史橫流的斑駁，也在那狹長的幽巷中仰望那被分割了的天。然而無論是那閃耀千年的名句，還是石階前安逸的綠苔，帶給我的都只有疏離和浮躁。此時，我才深深地懂得，那份安然和平靜只有徜徉在平鎮的街道中才會油然而生。

小鎮地處天臺縣城西邊，沃野千里，一馬平川，平鎮一名由此而來。雖然后來因為并入了附近的屯橋，改名叫平橋鎮了，可大家依然喜歡叫它平鎮。這里沒有城市的喧囂，也不像古村落那般靜僻，日子總是平常、平淡，人們的內心也是平靜、平和的。

作為一個平鎮人，我最喜歡的就是那條老街，處處動中有靜，靜中有動。那座石拱橋最是安詳，它就這樣佝僂著背，默默地送走又迎來路邊販賣生鮮水果的小販。夏至剛過，石橋下小溪兩旁的梧桐就趁著精明的主婦們討價還價的空當兒，偷偷地攜起了手，卻“弄巧成拙”地投下了一片綠蔭。等暑氣漸退，秋天悄然而至，梧桐葉隨著大地母親的召喚，和著秋風，跳著回旋舞，最終又裝點了單調的老街。孩子總是老街的主宰者，而秋天自然也逃不過他們的掌心。那一串串爽朗的笑聲，先是席卷了東邊的天空，驚飛了幾叢鳥兒，然后又麻雀似的呼的一聲朝西邊去了。他們手里拽著梧桐果兒，赭色的;腳下踩著梧桐葉子，棕紅色或橙黃色的。還有那已經滲進半邊天的火燒云，像極了秋天里平鎮周邊的某個農家土灶里的火花，躥到你的眼里去，烙進你的心里去。孩子的笑聲，腳踩梧桐葉子的“咔嚓”聲，小販推車的吱呀聲，織成了一條家鄉的河，在那個沒有防備的晚風吹拂的傍晚，淌進了你的夢鄉。

生于斯長于斯，我最熟悉平鎮街道上的各種味道了，酥香的，麻辣的，甜糯的……從清晨的第一縷燒賣的醇香到夜宵的最后一口石蓮豆腐，雖然處處顯示著農家特有的淳樸，你卻也無不感受到一股赤裸裸的霸氣撲面而來。那些冠冕堂皇的招牌和裝潢精致優雅的飯店從來就不是老街的主角，它們總是被那些精雕細作的平凡手藝人占盡了風頭。而也只有像我這等資深吃貨，才能摸清他們出沒的規律。

其中一位挑擔老人尤使我印象深刻。彎曲的脊背有點像壓彎的竹竿，肩上前后對稱挑著兩桶豆腐腦。桶里的豆腐腦，在陽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香醇可人。隨著老人的匆匆步履，桶里安臥的豆腐腦仿佛成了花轎里的新娘，在那一顛一簸中平添了幾分食色之美。類似這樣的買賣，非但價格公道，而且絕不缺斤少兩。一斤黃豆出10碗豆腐腦，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破不得。那一張憨厚的臉和那一聲標志性的吆喝就是他的招牌，一顆匠心全都融入了兩桶豆腐腦中，暖到每一個品嘗者的心里。

平凡的平橋小鎮，像幾句似真非真的夢囈，像嬰兒床邊母親口中的催眠曲，像清晨浮起在小溪邊上的朦朧的霧氣，每一處每一刻都演繹著動人的故事。我也因曾經生活在它五彩斑斕的世界里，編織了七彩的童年，從此，平鎮成了我生命中永遠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