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愛平 安夢天



摘要 綠色發展效率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轉向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衡量指標,政府主導的中國經濟發展體制決定了地方政府競爭和環境規制是影響綠色發展效率的主要影響因素。文章在識別地方政府競爭、環境規制對于綠色發展效率的作用機制的基礎上,基于2001—2015年中國30個省級區域面板數據,利用SBM-DEA方向性距離函數測算了包含能源消耗與非期望產出的2001—2015年省級區域綠色發展效率,并使用動態面板GMM模型進行了實證分析。結果顯示:環境規制對于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具有促進作用,環境規制對于保護環境、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正向推動作用。地方政府競爭對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具有抑制作用,地方政府間的經濟趕超、官員的晉升激勵,導致地方以破壞生態環境為代價更快地發展經濟。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的共同作用對于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具有抑制作用,地方政府在發展經濟與保護環境之間,更多地選擇了更快發展經濟,而忽視了經濟發展的質量,破壞了生態環境。地方政府在經濟趕超與環境規制之間的選擇搖擺不定,導致地方政府的政策不具有持續性,進一步導致綠色發展效率在一個低水平上持續波動。東、中、西部地區均存在由于地方政府競爭所引致的環境規制力度不足,環境規制政策存在著波動性,進而抑制了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因此應當進一步完善地方政府官員的考核體系,引導建立起以高質量發展為導向的地方政府競爭制度,加強環境規制的力度,加強對企業技術創新的支持,鼓勵企業發展綠色技術,提高綠色發展效率。
關鍵詞 地方政府競爭;環境規制;綠色發展效率;高質量發展
中圖分類號 F205 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002-2104(2019)03-0021-10DOI:10.12062/cpre.20181015
地方政府競爭一直被眾多學者看作是推動中國經濟長期持續高速增長的重要原因[1]。在新時代背景下,中國的發展目標已從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通過改革和完善競爭機制,地方政府競爭仍將是中國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2]。但是地方政府間的競爭導致了地區間環境規制的“逐底效應”,為了贏得經濟增長競賽,促進本地區經濟增長,地方政府往往會減弱環境規制的力度[3]。而環境規制對于經濟發展具有雙重影響,一方面是抑制效應[4],環境規制會增加企業負擔,抑制經濟的增長,另一方面是促進效應[5],環境規制會減少污染物的排放,提高資源利用率,促進生態環境改善。中國近些年來對如何正確處理經濟增長與環境保護之間關系進行了一系列實踐,但是生態環境問題仍比較嚴重。本文選擇既考察經濟發展又兼顧資源節約、生態保護的“綠色發展效率”作為綠色發展水平的測度標準,來分析中國綠色發展的現狀。試圖回答以下問題: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對綠色發展效率起到抑制或提高的作用?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的相互作用能否提升綠色發展效率?為了解答以上問題,本文識別了地方政府競爭、環境規制對于綠色發展效率的作用機制,采用SBM-DEA模型測度綠色發展效率,進一步構建動態面板GMM模型,利用2001—2015年中國30個省級區域(不包括西藏、港澳臺地區)面板數據進行實證檢驗。通過本研究,對改善現有的地方政府考核制度,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有益建議。
1 文獻綜述
1.1 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
各級政府作為中央環境治理政策的實施者,地方政府間的競爭行為對于環境規制的實施具有重要影響。中國的財政分權與政績考核體制,使地方政府當前的環境政策之間存在著相互攀比式的競爭,其目的并不是旨在解決本地區的環境問題[6],結果也不利于地方經濟的增長[7]。地方政府競爭所導致的經濟趕超,引發了政府間環境規制競爭的“逐底效應”和“綠色悖論”現象[3]。放松環境規制是地方政府競爭中實現經濟趕超的最優策略[8]。地方政府競爭所引發的經濟增長競賽,使得地區間環境規制出現了“競次”現象,如果相互競爭的地區一方首先降低環境規制強度,那么其他地區也會相繼降低環境規制強度[9-10]。針對中國不同區域的不同情況,傅強等[11]研究發現地方政府競爭程度有助于全國和東部地區環境進行有效規制,中部地區跨越門檻值后環境規制失靈,西部地區則存在較嚴重環境規制失靈問題。
1.2 環境規制與綠色發展
現有研究對于環境規制與綠色發展的關系還處于起步階段,一些學者使用綠色經濟效率、生態效率或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等作為綠色發展的測度指標來研究環境規制對于協調經濟發展、生態保護的作用。錢爭鳴等[12]
首先對環境規制與綠色經濟效率的關系進行了研究,指出隨著環境管制的加強,綠色經濟效率呈先降后升趨勢。高志剛等[13]提出中國的環境規制強度與全要素能源效率之間呈現“U”型關系。張子龍等[14]
發現環境規制在短期內對生態效率有一定抑制作用,而長期則存在促進效應。李勝蘭等[15]
則認為環境規制對區域生態效率具有“制約”作用,環境規制的加強使得政府和企業生態環境保護的成本提高,抑制了產出增長和經濟發展,保護環境付出了高昂的經濟代價。王兵等[16]又進一步創新了綠色發展的測度指標,在此基礎上,李斌等[17]分析了綠色全要素生產率與環境規制的關系,發現環境規制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具有促進效應。環境規制通過空間維度的產品結構效應和時間維度的清潔收益效應實現了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從“遵循成本”到“創新補償”的轉變[18]。蔡烏趕等[19]進一步對環境規制進行了分類并指出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尚未直接影響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直接影響符合倒“U”型關系。
1.3 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保護
地方政府在經濟發展過程中對生態環境的重視程度決定了中國發展模式向綠色轉型能否成功。部分學者認為地方政府競爭是導致區域環境質量差異的重要原因[20],地方政府間競爭、經濟趕超加劇,財政分權程度的提升引致了生態效率的下降[21]。在以GDP數量為核心的晉升考核機制激勵下,地方政府存在飲鴆止渴的動機,以生態環境為代價換取短期經濟利益,其競相降低環境規制水平的行為導致區域經濟與環境的協調性較低[15]。地方政府存在經濟趕超動機以放松環境管制為手段來吸引更多的FDI流入,這種“競爭到底”行為根源于中國地方政府間的競爭[22]。在地方政府的經濟趕超競賽中,發展晚、技術水平低的地區越傾向于放松環境監管,以實現對經濟發展程度高地區的追趕超越[23]。政府間的競爭、財政分權加劇了環境治理投資的削弱效應[24]。但也有學者認為地方政府競爭所導致的地方政府可以自由選擇發展政策,實施區域差異化的節能減排政策可以促進中國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增長[25]。
總的來看,現有研究圍繞地方政府競爭對環境規制力度、生態環境的影響、環境規制與綠色發展的關系展開了深入的探討,為后續的研究奠定了基礎。不過已有文獻缺乏從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相互作用角度去探索中國綠色發展效率變化的研究。有別于已有研究,本文選擇既考察經濟發展又兼顧資源節約、生態保護的“綠色發展效率”,作為綠色發展水平的測度標準,并將地方政府競爭、環境規制及二者交互項同時納入分析框架,使用Max-DEA軟件測度2001—2015中國省級區域綠色發展效率,試圖分析地方政府競爭、環境規制對于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作用,進一步拓展現有研究。
2 作用機理
2.1 地方政府競爭與綠色發展效率
改革開放四十年來,基于相對績效的官員晉升激勵制度帶給了經濟的高速發展,但是以GDP作為主要指標的考核方式,導致了粗放型的經濟增長,帶來了嚴重的生態環境問題。由于所在地區人民群眾的偏好眾多,并且當地政府難以準確考察,因此政府官員往往選擇使用較易識別與測度的經濟增長總量即GDP作為人民群眾的偏好替代,從而使得地方官員在任期中首選利于經濟增長的地方政府競爭。在當經濟發展水平較低時,首先解決溫飽問題使得偏好替代的準確性較高,因此在晉升激勵與偏好替代的共同作用下,要經濟不要生態成為中國地方政府的普遍現象。地方政府偏好于短時間內對GDP提升力度最大的工業是地方政府競爭的必然選擇[26]:地方政府一方面大量吸收發達地區淘汰的、污染嚴重的,但是又可以提供大量產值的重工業產業;另一方面,加大對本地自然資源的開發利用,通過對自然資源掠奪式地開采,換得GDP的短期快速上升。地方政府競爭同時造成了地方保護主義的盛行,環境污染的外部性顯著,進一步導致了環境區域協同治理困難,處在河流上游的地區將污染排放到下游地區的情況屢見不鮮。地方政府競爭所引致的一味追求GDP的粗放型發展模式,造成的是非期望投入與非期望產出的增加、環境治理投資的減少、生態保護難度的加大,對提高當地的綠色發展效率具有明顯的抑制效應。
2.2 環境規制與綠色發展效率
綠色發展效率的測算在原有經濟增長效率度量的基礎上考慮了環境效益,在投入中增加了非期望投入,如:能源消費量、工業用水消費量等;在產出中加入了非期望產出,包括:固體廢棄物排放量、CO2排放量,SO2排放量等。提高綠色發展效率首先需要減少生產過程的非期望投入,節約能源資源;其次需要對生產造成的非期望產出進行清潔處理,使得生產過程中的廢棄物不會對生態環境造成破壞;最后,還需要對生產過程中的技術進行創新,提高資源的利用效率,減少伴隨生產過程產生的廢棄物。環境規制的加強:一是減少了非期望產出的數量,在環境規制壓力下,政府和企業將更多資源投入到環境保護、廢棄物處理,有利于減少非期望產出,對于綠色發展效率的提升具有促進效應;二是迫使企業減少非期望投入的數量,提高資源利用率,促進了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三是環境規制對于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意愿具有顯著的提升效應[27],環境規制可以促進綠色技術的進步。本文對2001—2015年省級面板綠色發展效率進行了Malmquist生產指數分解,研究發現在綠色發展效率的進步中,技術進步比規模效率的貢獻更大。因此環境規制所帶來的企業負擔,進而導致企業生產性投入減少的負面影響,完全可以由環境規制所帶來的綠色技術創新,創造的額外生產力來彌補。綜上所述,環境規制對于綠色發展效率具有促進作用。
2.3 地方政府競爭、環境規制與綠色發展效率
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是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的兩方面,追求GDP的地方政府競爭必然需要減弱環境規制:選擇了保護生態環境的環境規制,可能會造成地方政府在競爭中處于下風,不利于地方官員的仕途。一方面,地方官員為了贏得以GDP為目標的地方政府競爭,需要大力發展對經濟增長貢獻又多又快的第二產業,但是第二產業生產過程中產生大量的廢棄物,消耗巨大的自然資源,對地方生態環境產生嚴重地破壞。因此,為了吸引工業企業來本地生產經營,地方政府不得不選擇放松環境規制。另一方面,當地方官員選擇加強環境規制,會使得當地的工業企業為了減少對環境保護的投入不得不選擇外遷相鄰地區;而由于當地的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無法在短時間內完成,工業企業的外遷短期內會為相鄰地區貢獻大量GDP,使得本地的經濟發展水平落后于相鄰地區,本地的政府官員在地方政府競爭中落敗,難以獲得晉升機會。
在中國層級式的治理結構中,上級官員對于下級官員的升遷具有絕對的話語權,而普遍五年的任期,也導致了上級官員對地方官員的考察更偏重于短期成績,相比于環境規制,地方政府競爭的短期績效更為突出。同時中國許多地區的主政官員來自外地調任,在一地有限的任期使得地方官員普遍抱有“離任之后此地狀況與我無關”的想法,因此短時間內追求經濟快速增長、選擇放松環境規制成為理性選擇。在有限的晉升機會刺激下,地方政府官員出于對仕途的考慮,陷入了對GDP快速增長的非理性亢奮,甚至部分地區出現了數據造假的情況。因此地方政府官員為了自身的利益,為了實現對周邊乃至全國標桿地區的追趕超越,選擇地方政府競爭,犧牲生態環境換取經濟高速增長也就變得無可厚非。
在中央政府和人民群眾對生態環境的關注程度不斷加強的情況下,地方官員在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之間的選擇可能是搖擺不定的,初到一地任職,地方官員會首選地方政府競爭,促進GDP快速增長,當經濟增長造成了嚴重的污染,破壞了生態環境時,受到人民群眾上訪與中央政府環保督查的壓力,地方政府會轉向選擇加大環境規制的強度,在環境改善后,地方經濟增長落后于周邊省份,出于對自身業績的考慮,地方政府又會選擇地方政府競爭而放松環境規制。地方政府的這一選擇過程會造成地方綠色發展水平的波動,但是長期來看,由于政策不具有連貫性,保護生態環境又是一個長遠的工作,二者的共同作用對綠色發展效率具有抑制作用,綠色發展效率會在一個低水平的效率上起伏,發展遲滯。
3 模型設定與數據來源
3.1 指標選取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擇綠色發展效率(GTFP)來測度區域的綠色發展水平。已有研究中對綠色發展水平測度指標的選取,往往僅考慮了產出單一方面,一種是保持投入與期望產出不變時,減少非期望產出[28];一種是保持投入不變,增加期望產出,減少非期望產出[29]。還有部分研究將非期望產出視作投入要素,將期望產出視作產出[30],這與實際情況并不完全一致。而本文使用的綠色發展效率是從投入和產出兩方面出發,同時考慮經濟增長和生態環境保護,兼顧資源投入減少的效率測度,能夠實現在經濟增長的同時兼顧資源節約、環境保護。
本文使用數據包絡分析方法(Data Envelopment Analysis),借鑒Tone等[31]的方法,采用了一個非徑向、非角度基于松弛的(Slack-Based Measure, SBM)效率評價模型,該評價模型將投入和產出松弛量引入目標函數之中,可以實現對期望產出增加和非期望產出減少的效率評價。包含非期望產出的SBM 模型如下所示:
其中,xtk×n 表示t時期的投入變量,ytk×m表示t時期的期望產出變量,btk×i表示t時期的非期望產出變量,松弛變量為sxn,sym,bbi,松弛變量大于零時,說明在資源投入使用的過程中存在效率不充分的問題。當權重向量大于零時表示的是當前模型是在規模報酬不變(CRS)條件下運行的,當加上不同變量權重之和等于1 的條件時,模型則在規模報酬可變(VRS)條件下運行,如果ρ*<1,表明當前要素投入仍存在無效率的情況,還有可提升的空間,如果ρ*=1,則說明當前已經達到了生產前沿水平,要素投入效率最高。由于技術進步等原因的存在,本文選擇規模報酬可變(VRS)條件下的SBM模型進行綠色發展效率核算,這也更符合現實情況。
測算綠色發展效率需要設定投入與產出變量,投入變量包括:資本存量、勞動力、能源要素投入量。本文根據單豪杰[32]的研究方法,利用永續盤存法,以2001為基期并以10.96%作為各省每年的折舊率,核算投入的資本存量。本文勞動力投入指標取當年年末就業人數與上年年末就業人數的平均值作為其當年就業人數。本文用各省每年消耗的以八種能源,包括煤炭、焦炭、原油、燃料油、汽油、煤油、柴油、天然氣,根據GB2589-2008T綜合能耗計算通則轉換成統一單位進行加總得出每個省區的能源消費量,并將能耗折算為“萬t標準煤”。產出變量包括期望產出變量與非期望產出變量。期望產出變量本文選用各省GDP,并利用2001 年的不變價格計算實際GDP 以保證數據一致。非期望產出使用各省每年的碳(C)排放量,碳排放計算公式如下:
根據八種能源的碳排放系數,代入公式,可得測算得出各省區的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單位為萬t。
綠色發展效率測度與Malmquist-Luenberger生產率指數分解的結果,如表1所示。
本文選擇經濟趕超水平(ECU)作為地方政府競爭的代理變量。地方政府間的競爭主要體現在各地區經濟發展之間的競爭與趕超,因此本文參考繆小林等[34]的方法,認為各省份存在著對周邊省份,以及全國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省份追趕超越的目標,因而選擇相鄰省份維度和全國省份維度共同決定各省的經濟趕超水平:
環境規制(ER)分為正式規制與非正式規制。經濟趕超的決策者為地方政府,本文為了考察地方政府對環境規制的強度高低的選擇,以及地方政府主要影響環境規制中的正式規制方面,更進一步,為了考察各地區環境規制的相對強度,因此本文選取各省當年污染治理投資總額占全國污染治理投資總額的比重來衡量環境規制強度。
控制變量Xi。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主要包括經濟發展水平(PGDP),技術水平(TEC),開放程度(OPEN),產業結構(STR)。經濟發展水平以剔除價格因素的實際人均GDP來衡量。使用當年的專利審批數量來衡量技術水平。開放程度使用各省份對外貿易總額占GDP的比重來衡量。產業結構用第二產業產值占GDP比重來衡量。為了保證檢驗結果的準確性,對技術水平、經濟發展水平的數據進行取對數處理。
鑒于可持續發展的思想在“十五”規劃中提出,本文根據數據的可得性選擇十五、十一五、十二五規劃共計15年的數據(2001—2015)。由于西藏、港澳臺等地區資料的缺失,本文選擇了我國30個省份的省級面板數據。本文數據主要來源包括:《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工業統計年鑒》《中國環境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
3.2 實證測度
面板數據的優點在于可以對研究對象的動態行為進行檢驗,對于動態長面板而言,個體較小而時間較長,因此動態面板估計的結果偏差較小,可以通過校正偏差的方法得到一致估計,而本文研究的對象區域個數大于時間長度,因此選擇動態差分GMM模型,先做一階差分消除模型的個體效應,再尋找適當的工具變量消除模型的內生性,進而得到一致估計。由于地方官員在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間的選擇不具有連貫性,之前的綠色發展效率會對當期的政府決策產生影響,進而影響當期的綠色發展效率。因此本文選擇引入綠色發展效率的滯后項作為工具變量。為了識別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的共同作用對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本文在模型中加入了二者的交互項。根據省級面板數據結構,本文具體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i表示具體的省份,t表示年份。GTFPit表示某省份某一年的綠色發展效率指數。GTFPi,t-1表示某省滯后一期的綠色發展效率指數,GTFPi,t-2表示某省滯后二期的綠色發展效率指數。ECU表示某省的經濟趕超水平,ER表示某省的環境規制強度,用ECU×ER表示二者的交互項。Xi表示控制變量,包括某省的經濟發展水平PGDP,技術水平TEC,開放程度OPEN,產業結構STR。uit為隨機擾動項。
4 實證結果分析
4.1 全區域檢驗
由于在模型中加入了滯后項作為工具變量,所以本文選擇動態面板差分GMM模型來檢驗地方政府競爭、環境規制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的影響關系。檢驗結果見表2。
作為一致估計,差分GMM估計成立的前提為:擾動項不存在自相關。因為在實證檢驗中使用了兩步法,因此擾動項的一階差分存在一階自相關,但擾動項的差分將不存在二階或更高階自相關。通過檢驗,發現模型擾動項的差分存在一階自相關,不存在二階自相關,因此原模型擾動項不存在自相關,差分GMM模型估計準確。
本文使用了綠色發展效率的滯后一期與滯后二期值作為工具變量,因此需要進行過度識別檢驗,原假設為:所有工具變量都有效。表2顯示檢驗結果無法拒絕原假設,所有模型估計結果準確。
表2顯示滯后一期的綠色發展效率對本期的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系數為正且顯著,這意味著前一時期的綠色發展效率對本期綠色發展效率具有提升作用。這顯示出當上一期的綠色發展效率提高以后,帶來了生態環境的改善,而此時因為環境規制存在滯后效應[15],環境規制對于經濟發展的影響還沒有顯現出來,所以地方政府可能在本期繼續執行高強度的環境規制政策,選擇提高綠色發展效率。滯后二期的綠色發展效率與本期的綠色發展效率關系的影響系數為負且顯著,表示滯后二期的綠色發展效率對本期綠色發展效率具有抑制作用。檢驗結果意味著政府選擇強有力的環境規制,提高綠色發展效率已經造成了經濟增長的減緩,與周圍地區的經濟發展差距加大,政府官員從自己的晉升前景考慮,不得不減少環境規制的力度,放松環境監管,以實現GDP的快速增長,從而贏得地方政府間的競爭??梢钥闯龅胤焦賳T在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之間的選擇呈現出周期性、起伏性的特點,當地方政府競爭帶來生態環境破壞嚴重時,地方政府選擇加強環境規制;而當環境規制強度加強,帶來經濟發展速度減緩,地方經濟落后時,地方政府又選擇寬松環境規制的利于地方政府競爭的政策。這一現象也導致了中國大部分省份的綠色發展效率呈現出波動性的特征,導致綠色發展效率進步緩慢甚至出現了下降。
地方政府競爭對綠色發展效率(GTFP)的影響顯著且系數為負,表示地區政府為了追趕周圍地區或全國經濟發達地區的經濟水平,制定的地方政府競爭政策會降低本區域的綠色發展效率。地方政府為了促進本地經濟的發展,實現對其他地區GDP的趕超,提升自己的政績,一方面在發展過程中對重工業產業制定寬松的環境政策,吸收一些經濟發達地區轉移而來的高污染、高能耗的工業企業,加速重工業產業的發展;另一方面,將政府的財政支出向發展經濟方面傾斜,減少對環保節能方面的支出,加快了經濟建設,造成了生態破壞,兩方面共同作用導致了地區環境污染,資源浪費,降低了綠色發展效率。
環境規制對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顯著且系數為正,意味著地區政府制定的相關綠色發展政策對于區域綠色發展效率提升具有正向效應。這說明了環境規制對于綠色發展效率是促進效應,驗證了“波特假說”,雖然環境規制迫使企業加大對污染處理和生態保護的支出,但是企業通過發展綠色技術、提高能源利用率、拓展綠色產業,可以實現在保護生態的同時發展經濟,提高綠色發展效率。政府加大對保護生態環境的財政支出,有利于本地經濟的可持續發展,保護環境提升了本地的綠色發展效率,印證了習總書記提出的“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的交互項(ECU_ER)對于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顯著且系數為負。這意味著當地方官員面臨著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的選擇時,地方政府更多地為自己仕途考慮,選擇了更利于自己晉升的地方政府競爭政策,忽視了生態環境的保護,導致了綠色發展效率的下降。
控制變量中經濟水平(PGDP)對綠色發展效率影響顯著且系數為負,這意味著我國現在經濟發達地區的高GDP多是在忽視環境保護的情況下取得的,沒有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急需轉變經濟發展模式,調整產業結構,實現綠色發展。科技水平(TEC)對綠色發展效率影響顯著且系數為正,說明技術進步可以提高綠色發展效率,綠色技術的應用,可以實現低污染、低能耗、高產出的綠色經濟增長模式。開放程度(OPEN)對綠色發展效率為正向影響且顯著,說明擴大對外開放程度,有利于吸收先進的綠色技術,也有利于將重污染低附加值的產業轉移到其他地區,提升綠色發展效率。產業結構(STR)對區域綠色發展效率存在顯著的促進效應。
4.2 分區域檢驗
中國面積遼闊,各地區的自然條件與經濟發展基礎差別很大,將處于不同水平的省份在一起比較可能會導致檢驗結果出現偏差。因此本文根據地理位置與經濟發展水平將全國分為東中西三個區域,進行實證檢驗。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遼寧、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海南共11個地區;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吉林、黑龍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共8個地區;西部地區包括:內蒙古、廣西、重慶、四川、貴州、云南、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共11個地區。表3的結果顯示東部地區滯后一期對于當期綠色發展效率具有顯著促進作用,滯后二期檢驗結果不顯著,但與全樣本及中西部檢驗結果符號相同,可以認為對綠色發展效率具有抑制作用,核心解釋變量與全樣本檢驗結果一致且顯著。中部地區與西部地區滯后一期、滯后二期、地方政府競爭、環境規制、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交互項的檢驗結果都顯著,且與全樣本檢驗結果一致。整體來看,分區域實證檢驗結果與全樣本實證檢驗結果基本一致。分區域檢驗結果顯示東、中、西部地區都存在著由于地方政府競爭所引致的環境規制力度不足,環境規制政策存在波動性,進而抑制了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
4.3 穩健性檢驗
本文使用動態面板系統GMM模型對2001—2015省級面板數據進行穩健性檢驗,如表4所示,一階滯后項對于綠色發展效率提升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二階滯后項除東部地區外,均對于綠色發展效率提高具有顯著抑制作用。地方政府競爭顯著抑制了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環境規制促進了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二者的交互項對綠色發展效率具有顯著抑制效應。經過檢驗,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具有顯著的負相關性,表示地方政府在發展過程中,難以同時選擇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系統GMM模型檢驗結果與差分GMM模型檢驗結果一致,可以認為本文的結論具有穩健性。
本文在測度綠色發展效率時,由于在能源要素投入量中選擇了八種化石能源的消耗量,因此選擇了化石燃料燃燒均會產生的碳排放量作為非期望產出衡量指標?,F有研究中,許多學者在衡量非期望產出時,采用了工業“三廢”排放量作為衡量指標,因此本文在穩健性檢驗中選擇將采用“工業”三廢排放量作為非期望產出指標測度得出的綠色發展效率與地方政府競爭、環境規制以及二者的交互項進行實證檢驗。如表5所示,一階滯后項與二階滯后項對綠色發展效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三階滯后項對綠色發展效率具有顯著的抑制作用,可見地方政府在環境保護與發展經濟之間的選擇呈現周期性。地方政府競爭對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具有顯著的抑制作用,環境規制雖然檢驗結果不顯著,但是東中西地區檢驗的符號均為正向,可見環境規制可以促進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二者的交互項對綠色發展效率具有顯著抑制效應。檢驗結果與前文檢驗結果基本一致,可以認為本文研究結論具有穩健性。
5 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結合我國省級綠色發展效率的現狀,構造了一個包含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以及二者交互項的動態函數模型來分析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對于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文章在識別地方政府競爭、環境規制對于綠色發展效率的作用機制的基礎上,基于2001—2015年中國30個省級區域面板數據,利用SBM-DEA方向性距離函數測算了包含能源消耗與非期望產出的2001—2015年省級區域綠色發展效率,并使用動態面板GMM模型進行了實證分析,進一步使用系統GMM模型進行了穩健性檢驗。本文主要結論如下:①環境規制對于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具有促進作用,環境規制對于保護環境,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正向推動作用;②地方政府競爭對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具有抑制作用,地方政府間的經濟趕超,官員的晉升激勵,導致地方為了更快地發展經濟以破壞生態環境為代價;③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規制的共同作用對于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具有抑制作用,地方政府在發展經濟與保護環境之間,更多的選擇了更快的發展經濟,而忽視了經濟發展的質量,破壞了生態環境;④地方政府在經濟趕超與環境規制之間的選擇搖擺不定,導致地方政府的政策不具有持續性,進一步導致綠色發展效率在一個低水平上持續波動;⑤東、中、西部地區均存在由于地方政府競爭所引致的環境規制力度不足,環境規制政策存在著波動性,進而抑制了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
根據研究結論提出以下政策建議:①進一步完善地方政府官員的考核體系,引導建立起以高質量發展為導向的地方政府競爭制度。在對地方政府的績效考核中增加生態環境保護與綠色發展效率的內容,由于地方政府的績效考核與官員的晉升激勵制度對地方政府的政策選擇具有很強的導向作用,因此在新時代背景下,構建經濟與環境相協調的政府績效考核制度,對于中國實現高質量發展,保護綠水青山,建設美麗中國具有重要意義。②加強環境規制的力度,加快建立綠色生產和消費的法律制度和政策導向,強化政府強制性的環境規制,完善市場激勵性的環境規制,發展企業自覺性的環境規制,將正式規制與非正式規制相結合,共同推動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目前,可持續發展已經成為世界各國的共識,各國都在努力打造新的經濟發展模式;環境規制可以促進綠色技術的進步與產業結構的升級轉型,形成新的經濟增長點,有助于中國搶占未來世界市場競爭的制高點。③加強對企業技術創新的支持,鼓勵企業發展綠色技術,提高能源利用率,通過綠色技術創新構建綠色低碳循環發展的經濟體系,通過技術創新驅動綠色發展。要加大對企業技術孵化和研發環節的投入,構建起市場導向的綠色技術創新體系,實現在保護生態的同時發展經濟,提高綠色發展效率。新時代下,提高綠色發展效率成為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必然選擇,只有保護生態環境,才可以不斷解放與發展生產力,實現中華民族永續發展。④中國不同省區之間,綠色發展效率差別較大,地區發展不平衡。在發展方式的綠色轉型中,需要因地制宜地實施差別化的綠色發展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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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petition among local governments,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and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HE Ai-ping AN Meng-tian
(Research Center for Chinas Western Economic Development / School of Economics & Management,
Northwest University, Xian Shaanxi 710127, China)
Abstract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is an important indicator for the transformation of socialist economy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to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in the new era. In the government-led Chinese economic development system, and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are the determinants of the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Based on the recognition, as well as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on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this paper used the SBM-DEA directional distance function to calculate the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on panel data for 30 provinces in China over the period 2001-2015, including energy consumption and undesired output. In addition, an empirical analysis was carried out by using the dynamic panel GMM model. The results showed that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had a positive effect on improving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protecting environment and promoting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economy; the competition among local governments had a retraining effect on improving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the economic surpassing among local governments and the promotion incentive of officials resulted in the outcome that local governments chased high-speed economic development at the cost of environment; the joint effect of competition among local governments and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had a restraining effect on the improvement of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The local governments chose to chase high-speed economic development while neglecting the quality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destroying the ecological environment. Moreover, the local governments vacillated between economic overtaking and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leading to the unsustainability of local policies and caused continuous volatility of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at a lower level. Insufficient force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caused by the competition among local governments existed in eastern, central and western regions in China, and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policy had volatility, thus restraining the improvement of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Therefore, we should improve the assessment criteria of local government officials, guide the establishment of a competitive development-oriented local government system, strengthen the strength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strengthen the support for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of enterprises, encourage enterprises to develop green technology and improve the efficiency of green development.
Key words competition among local governments;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high-quality develop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