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丹妮,孫 瑤,蔡思雨,秦路平,黃 真,嚴斌俊
(浙江中醫藥大學,浙江 杭州 310053)
中風又名腦卒中,是以猝然昏撲,不省人事,伴發口舌歪斜、語言不利、半身麻木為主要癥狀的一類疾病,其發病率、死亡率、致殘率、復發率高,并發癥多,已成為威脅人類健康的三大疾病之一[1]。
中醫辨證論治的本質是關于病機的辨識和針對病機的遣藥組方,即 “辨證審機”“審機論治”[2],故在中醫學理論框架內結合中風病因病機來研究方劑配伍,有助于破解難點,科學準確地總結配伍規律。近年來,關于治療中風處方規律的研究較多,但大多是針對文獻及臨床某位名中醫的醫案進行統計分析和數據挖掘,來源單一,數量較少,缺乏全面系統的把握。《中醫方劑大辭典》 系統整理了我國自秦漢至現代(1986年)的中藥方劑[3],包含了上千首治療中風的方劑,而其中的用藥規律尚未得到充分挖掘,故本研究基于Apriori 關聯規則挖掘算法,并結合中風病因病機對該辭典中配伍規律進行研究,以期為相關研究和復方中藥開發提供支持。
1.1 數據來源及標準化 根據 《中醫方劑大辭典》 附錄中主治病癥索引,收集治療中風的中藥方劑,排除少量僅由單味中藥構成的方劑,將方劑名、方劑編號、組方中藥等信息人工錄入Excel 數據表,并進行雙人核對以確保數據的準確性。因甘草有調和諸藥之功,常與各類中藥同用以治療不同病癥,無明顯針對性,故不將其納入數據庫。另外,原始數據庫中存在諸多中藥同物異名或因炮制方法、產地等不同而名稱不一致的現象,故按照2015年版 《中國藥典》 中的命名進行標準化處理,如上梅片重命名為冰片,姜厚樸重命名為厚樸,辰錦砂、丹砂重命名為朱砂。結果,共收集整理得中風方劑1 130 首。
1.2 數據分析 關聯規則挖掘采用Apriori 算法,以R 語言程序包 “arules”[4]進行計算,支持度為包含某種中藥組合的方劑數量與全部方劑數量的百分比,中藥A→中藥B的置信度為包含中藥A 的方劑中包含中藥B 的頻率,中藥A→中藥B 的提升度[4]為包含中藥A 的方劑中包含中藥B的頻率與全部方劑包含中藥B 的頻率之比,見公式(1)。僅以置信度為指標發現的關聯規則通常是由于中藥B 本身使用頻率較高引起的,而提升度體現了中藥A 對中藥B 在方劑中出現概率的提升能力,故需同時考慮該指標,能更好地挖掘潛在配伍規律。

2.1 中藥頻次 治療中風方劑中出現頻次高于110 次的中藥有 28 味,使用頻次前 5 的分別是防風、川芎、當歸、附子、麻黃,見表1;出現頻次大于 50 的中藥有 63 味,所屬類別按頻次排序,見表2。
2.2 配伍分析 治療中風常用的2~4 味中藥組合分別見表3~5。

表1 治療中風常用中藥頻次和頻率(前28,甘草除外)

表2 治療中風常用中藥類別

表3 治療中風常用的2 味中藥組合(按支持度排序,甘草除外)

表4 治療中風常用的3 味中藥組合(按支持度排序,甘草除外)
2.3 關系網絡分析 根據數據挖掘得到的治療中風常用中藥組合,將配伍關系 “網絡化”展示,見圖1。
2.4 關聯規則分析 以Apriori 算法挖掘治療中風中藥的潛在配伍規律。頻次大于25,置信度大于80%,且提升度最高的2、3 味中藥組合見表6。限定頻次大于25,是為了使挖掘得到的關聯規則并非由隨機巧合引起;置信度大于80%,說明表格中箭頭左側的中藥出現在復方中時,該復方含有箭頭右側中藥的概率大于80%;提升度越高,箭頭兩側中藥配伍使用概率與單獨使用概率之比越高。

表5 治療中風常用的4 味中藥組合(按支持度排序,甘草除外)

圖1 中風常用中藥的關系網絡(支持度>10%)

表6 治療中風的2、3 味中藥關聯規則分析(按提升度排序)
縱觀中風發展源流,關于中風病因病機的概述主要有外風論、內風論2種,前者即因人體氣血虧損、脈絡空虛、衛外不固、外邪乘虛侵入所引起,即 “內虛邪中”;金元至明清時期,大多數醫家在探討其病因病機學說方面有了新的突破與創新,認為 “風”自內生,引起內風的原因可概括為氣血不通、陰虛陽亢、瘀血痰濁、風火痰氣上擾等,明確了其病變部位在腦,闡明了中風為腦脈氣血之病,拋棄了外風學說而以 “內風”立論。現代中醫學認為,風、火、氣、虛、痰、瘀為中風的六大病理因素,虛有陰虛、氣虛,火有肝火、心火,風有內風、外風,痰有風痰、濕痰、熱痰,氣有氣滯、氣逆,血為瘀血[5]。
本研究將結合中風病因病機進行中藥配伍規律的研究和探討,認識 “外風”和 “內風”在中風發生發展中的影響,有助于發揮中藥在中風防治中的積極作用。
3.1 常用中藥 由表1~2 可知,治療中風方劑所用中藥頻次依次為解表藥、補虛藥、祛風濕藥、平肝息風藥、化痰止咳平喘藥、清熱藥、活血化瘀藥、溫里藥,其中解表藥、祛風濕藥、平肝息風藥大多均屬于風藥范圍,如防風、川芎、麻黃、天麻、羌活等,風為六淫之首、百病之長,在治療時配伍以清揚疏散的風藥,“高巔之上,唯風可到”,可直接入腦發揮祛風治血之功,臨床治療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6]。防風在方劑中出現頻次高達 415 次,其質松而潤,祛風之力強,有風中潤劑之美譽,并能勝濕、止痛、止痙[7],在治療中風時配伍該藥材,除可祛風外,還可起到鼓動氣血周流于全身血脈之中的作用,如 《千金要方》 附子散中以防風配附子、桂心、人參等,可治療中風、手臂不仁、口面喝僻;川芎為血中氣藥,性溫味辛,氣善走竄而無陰凝黏滯之態,雖入血分,但又能去一切風、調一切氣,現代藥理研究表明它具有擴張血管、抑制血小板聚集、保護血管內皮細胞、改善微循環等活性,對腦中風預防和治療具有良好的作用[8]。雖然目前臨床上針對中風病的治療大多遵從 “內風”學說,“外風”學說處于被忽視的地位,但風藥在古代治療中風方劑中的出現頻率之高,提示它亦為該病的誘發或加重因素,同樣應受到重視。
中風病為本虛標實之證,腎虛、氣血虧損為本,而補虛藥可扶助人體正氣、滋陰、養血、助陽,在治療中風方劑中出現頻次位居第二。其中,當歸甘溫質潤,為 “補血圣藥”,可滋補肝血以濡潤臟腑而息風,而且其辛行溫通,為活血祛瘀良藥,可配伍川芎、紅花等活血藥以增強活血之力,使血旺血活風散,而令肢體關節痹痛、麻木、不遂等即可除矣。
3.2 常用配伍 由表3~5 可知,2、3、4 味中藥組合中分別以防風-川芎、防風-川芎-麻黃、防風-川芎-麻黃-人參應用最為廣泛,風為致病之始因,瘀血為貫穿中風始終的病理因素,其中川芎活血行氣,直達三焦,防風以祛風解表為主,又勝濕止痛,且甘緩微溫不峻烈,二者相伍,取其“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之意,既可祛風治因,又可溫通治本;麻黃辛溫,《日華子本草》 謂其 “通九竅,調血脈”,配伍川芎可取其溫竄之力而上行于腦,增強通行氣血的作用;人參與麻黃相伍時散補兼施,補肺平喘,既可輔助人體正氣,助麻黃發汗解表,以祛邪外出,又能防止麻黃發汗太過以免誤傷正氣,四藥配伍邪正并治,內外并舉,在古代方劑中也常使用,如治療中風的經典方 “小續命湯”。以麻黃為主藥,佐以防風、桂枝、防己入太陽之經祛風逐濕,以開其表;人參大補五臟精氣,防攻邪過而耗正氣;附子、桂枝生陽溫經;川芎、白芍護營而和血;黃芩清上焦之熱,如此寒熱相濟、補消共施,切中 “寒、堵、虛”三字之中風病機,使真氣自生、邪熱自清、逆氣得平、經絡以順、氣血得行[9]。
此外,川芎-當歸在2 味中藥組合中應用較為廣泛,出現頻次高達177 次,其中當歸偏養血和血,而川芎偏行血散血,二藥伍用,當歸之潤可制川芎辛燥,川芎辛燥又防當歸之膩,從而發揮補血活血、化瘀止痛之功效[10]。化學成分研究發現,兩者共煎對中藥效果和有效成分溶出均有一定影響,如川芎嗪為川芎獨有的活性生物堿,廣泛應用于治療缺血性腦血管病,共煎液中的其含有量比單煎液中高,但作用機制尚不明確,需要進一步研究[11]。
3.3 關系網絡 圖1顯示,防風、川芎、當歸、麻黃、羌活是治療中風的核心中藥,附子、人參、天麻、獨活等分布在核心中藥周圍。值得關注的是,息風止痙類中藥天麻、全蝎、僵蠶與麝香、朱砂構成一個相對獨立的 “小關系網”,在許多中風經典名方如牽正散、天麻丸中得以應用,對應于中風病肝風內動、竅閉神昏的病機變化。
3.4 關聯規則 表6顯示,金箔→朱砂、蟬蛻→僵蠶、冰片→麝香在治療中風的2 味中藥關聯規則中提升度較高,其中僵蠶、蟬蛻氣味俱薄,輕浮而升,升陽中之清陽[12];蟬蛻宣郁透發,滌熱解毒,配伍僵蠶,使得疏風解痙、清熱祛濕、化痰散結之力彌增[13],切中痰濕阻絡之中風病機;冰片開竅之力雖不及麝香,但與后者配伍時常有 “獨行則勢弱,佐使則有功”之說,現代研究表明[14],兩者配伍可減輕大鼠缺血再灌注后血腦屏障損傷及腦水腫,改善神經功能障礙,其腦保護作用與安宮牛黃丸無明顯差別,而且效果優于單藥應用,提示具有一定的科學依據,值得深入研究開發。
在治療中風的3 味中藥關聯規則中,麻黃-細辛→防風的提升度高達12.2,表明在使用麻黃、細辛的方劑中傾向于配伍防風,三者皆屬辛溫解表藥,相須為用,使得里氣順和,經絡氣血暢達,《傷寒來蘇集》 云 “設用麻黃開腠理,細辛散浮熱,而無細辛以固元陽,則少陰之津液越出,太陽之微陽外亡,去生遠矣”,麻黃、細辛合用可協同鼓動內外之陽氣,加強散寒通滯之功[15],而防風最根本的祛風作用為祛風解表,與前兩者相伍則能同氣相求,或據兼夾之邪增強防風疏風散邪之力,故三者合用以宣通氣機,樞轉邪氣外出,常用于治療中風病癥。
本研究以Apriori 算法對 《中醫方劑大辭典》 中治療中風的1 130 首方劑進行數據挖掘,結合中風病因病機對關聯規則進行深入分析,所得結果反映了中醫治療中風的臨床用藥規律,發現了一些潛在的中藥配伍規律與關聯規則,值得從中醫藥理論與科學實驗的角度進行深入分析評價。同時,還明確了治療中風的核心中藥,有助于現代中藥處方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