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家軒
我寫作文時,很少寫自己的真實感受——不是因為無話可寫,而是不想寫、不敢寫。
曾經的我,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在從小長大的院子里,我自詡為“黑幫老大”——這多威風、多有氣魄啊!我想,擁有“黑幫老大”這一身份的人,一定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那時,我們院子里有一個長得瘦骨嶙峋的男孩子。盡管他面容還算清秀,但是下巴上長了一顆大黑痣。最主要的,是他有一條腿被截掉了,露著空蕩蕩的褲腿。在當時不諳世事的我眼里,“殘疾”就是“無能”的代名詞,那樣的人以后是不可能有大作為的。
所以,我經常帶領著手下的一幫“小弟”欺負他:言語上攻擊他,拿石子扔他,搶他的書包,踢他的褲腿……每次看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我心里竟充滿了暢快感。我想,我已經具備當“黑幫老大”的潛質了吧!
他的父母十分忠厚、老實,每次他哭著向他們告狀時,他們總會勸慰他:“算了,那幫小孩子只是和你鬧著玩的,你不要往心里去。”可他們的寬容被我們解讀成了膽小、懦弱。然后,我們開始變本加厲地欺負他。
而他呢,在我們暴風雨般的欺凌下,反倒愈發堅強。當我們還躲在被窩里呼呼大睡時,他已經趕往學校;當我們在外頭玩得不亦樂乎時,他心無旁騖地在家里復習功課。所以,當我們看到那不忍直視的分數時,他卻站在講臺上,享受著老師的夸贊與全班同學的掌聲。我心里難受極了,在回家的路上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試卷,將它撕得粉碎。我還覺得不夠解氣,又在它的獎狀上用黑筆畫滿了叉。
沒想到的是,他依舊不惱也不鬧,冷靜地撿起地上的碎紙和獎狀,頭也不回地朝家走去。
那天早晨,他準時出門,拄著他的三腳架(輔助行走器)一步步向學校走去。每走幾分鐘,他都會停下來休息一會兒,捏一捏他那條健康的腿。我坐在路邊,看著他的這一系列動作,心里竟有些難受。他好像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側過頭來看著我,然后,給了我一個微笑。初升的太陽將金黃的光亮打在他的身上,竟有些刺眼。
我啞然,四肢有些發軟。不一會兒,我慢慢起身,跟在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后面,慢慢向前走去。
(指導老師:張忠寶)
編 輯 絮 語
家軒在文章開篇說,在寫作文時,不愛寫自己的真實感受,原因是“不想寫、不敢寫”,為我們設下了疑問。可是接下來,他并沒有就這一疑問作出回答,而是為我們講述了他欺負鄰居家身有殘疾的小男孩的故事。前后文看似并無關聯,實則有著緊密的內在聯系:“我”曾經的所作所為,正是“我”不敢表達出來的原因。有意思的是,這篇作文從頭到尾都充滿著真情實感,與開篇的“不想寫、不敢寫”相悖,傳達了家軒最想告訴我們的內容——再見!曾經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