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恐怖

［日］角田光代

不久前，家里養了一只小貓。要知道，我還從來沒有養過比鸚鵡大的寵物，更何況是一只活蹦亂跳的貓咪，這可是我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小貓來家前的那幾天，我是既興奮又緊張。要是小貓在我們家不習慣怎么辦？我要是養不好它怎么辦？小家伙要是不聽話，凈搗亂怎么辦……我在腦子里把能想到的事統統想了一遍。

養了沒幾天，我就發現，這只小貓可不一般。第一天，它進了家門就趴在我腿上睡著了，晚上還跳上床跟我睡一個枕頭；第二天一大早，它就用小前爪一下下地在我臉上和手腕上輕輕地撓，那意思好像在說：“我要吃飯，你該喂我啦?！焙眉一铮蟠筮诌值?，一點兒也不認生。

看著小貓自來熟的樣子，我倒是有些驚訝。雖說貓咪的性格可能各有不同，但難不成它們都有這本事，剛換了主人，就能立馬融入新家生活，而不需要任何過渡？

我們家有兩口人，白天都要去上班。小貓剛來的那兩天，我每天早上出門前，它都會跑過來“喵喵”地叫，聽著讓人心疼，好像在求我別把它單獨留在家里似的。于是，我倆商量好，輪流在家里辦公，這樣也能陪陪小貓。哪承想只過了四五天，小貓的態度就變了。看到我們要出門，只是朝我們看一眼，好像在說：“要出去啊，嗯，走好啊?！备鼊e說跑到門口來送我們了，連身體都不帶動一下的，反倒搞得我們有些失落?？磥恚堖涞倪m應能力還真是強??！

時間長了，我越來越喜歡這只小貓了，可隨之而來的擔心也越來越多?？梢哉f，自從小貓來到我家后，我對恐怖場景的想象力與日俱增。

家里有一只用南部鐵器制作的天婦羅鍋，我總是擔心哪天鐵鍋掉下來會把小貓的腦袋給砸壞了。還有，淘氣的小貓要是拉了沖水把手，被沖進馬桶該怎么辦？家里的書架占了一面墻，要是倒了，小貓被埋在書堆里可就麻煩了。另外，小貓要是按了煤氣灶的開關，點著了火，被燙傷了可不得了。其實，冷靜下來仔細想一想，這些事哪件都不可能發生。就說那只鐵鍋吧，我已經打包放好了，小貓根本就拿不出來。還有那書架，是按抗震的標準設計的，哪能那么容易就倒了。但明白是明白，我還是擔心啊。

由此我想到，養只寵物都這樣，就更別說母子親情了。這世上的媽媽們，在孩子小的時候，每天想象著可能傷害到寶貝的恐怖場景，她們得擔心成什么樣兒啊。孩子一朝長大成人，媽媽回想起來，或許會自嘲地笑笑說：“都是瞎操心，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但當年就是那樣擔心著一天天過來的，就連孩子每天能從幼兒園或者學校平安地回到家，都會覺得是個奇跡。

說來也怪，我想象的場景都是恐怖的悲劇，從來沒有快樂的喜劇。比如，我腦袋里從沒想象過哪天回到家一開門，小貓正在給我們洗衣服，或者說不定給廁所來了個大掃除，連墻壁和潔具都幫我擦得干凈、锃亮。說起來，和書架倒塌、小貓開煤氣一樣，這些也都是不可能發生的，可為什么我一次也沒想過呢？看來，所謂的愛是一種帶有悲觀色彩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