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中方言的語用效果在翻譯中的流失及補償

石偉萍

[摘要]近年來，大量影視作品開始使用方言配音。方言可以使語言更具吸引力，輔助塑造角色，并帶來一定的喜劇效果。但在“中國電影走出去”的大背景下，很多優秀電影的海外發行效果并不盡如人意。通過分析《老炮兒》及《唐人街探案1》中方言的語用效果及其英譯中的效果流失，提出在電影方言翻譯過程中，可以采用方言對譯進行補償。

[關鍵詞]方言;語用效果;方言對譯

[中圖分類號]G6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5918（2019）05-0173-03

doi：10.3969/j.issn.1671-5918.2019.05.077 [本刊網址]http：//www.hbxb.net

一、引言

方言是“同一語言在不同地域因各種因素產生演變而形成的變體，只流行于局限的地區，具有與其他方言或共同語差異的特征。”中國幅員遼闊，每個地方由于獨特的地理位置，說話也具有極強的地域屬性，一聽到“瞅你咋的”就能判定那人基本上就是東北人，聽到“烏麻六道（烏七八糟、色彩斑雜）”則猜到是陜西人，說到“瓜不兮兮的（傻里傻氣）”則可斷定是四川人。這些帶有地方特色的語言能夠給人們乏味的生活增添趣味，備受廣大網友推崇。影視劇作品也抓住這一契機，劇中人物在一些場合適時說幾句方言，甚至一些作品直接采用方言配音，增強了作品的喜劇效果，從而帶動整體票房成績，代表作品有《瘋狂的石頭》《老炮兒》《唐人街探案1》等。這些作品雖在內地創造票房佳績，但在國門之外卻意外遇冷，其原因是海外觀眾聽不懂方言，故而達不到共鳴。本文就以《老炮兒》和《唐人街探案1》為例，具體分析兩部作品的語用效果及英譯，并提出相應的解決方案。

二、方言在影視劇中的語用效果

方言在影視作品及文學作品中有三個主要功能：①展現風土人情及地域特征;②標志人物的社會地位和受教育程度;③增加趣味，營造喜劇效果。

（一）展現風土人情及地域特點

在中國有這樣一種現象，在一些比較發達的城市，如北京、上海、廣東等地區，操一口地道的方言能夠得到更多人的尊重，這在電影《老炮兒》中體現得尤為明顯。電影的主人公六爺在當地的胡同一帶很有威望，街上打架斗毆警察都協調不了的時候，“老炮兒”出馬矛盾雙方都會給一些薄面，周邊鄰居更尊稱他為“炮兒爺”。“老炮兒”即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地域性方言，這一叫法兒源于北京一條叫“炮局”的胡同，在炮局胡同里又有一個治安處，專門管理偷盜、流氓、打架斗毆等非法活動。于是，“炮局”也就成了“公安局”“拘留所“的代名詞。老炮兒則指老進炮兒局——派出所的人，即混混，現在也專指那些整日無所事事，提著鳥籠四處閑逛的老混混。

此外，電影中還出現了“嗅蜜”“茬架”“局氣”等方言。“嗅蜜”一詞源于20世紀80年代，表示勾搭年輕女孩兒的意思。此前她則是用“拍婆子”“囚（平聲）婆子”等叫法，但青春靚麗的女孩兒被張口閉口的叫“婆子”著實不大悅耳，而當時的北京作為全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興起了全民學外語的風潮，而“蜜兒”這個詞正好符合那個年代年輕人崇洋的心態，叫法也比“婆子”溫柔文明的多，因此也被女孩子廣泛接受。“嗅”本是用于訓練軍隊或者警犬，即跟蹤尋找目標，發現后撲上去，因此，“嗅蜜”即是尋找目標，然后勾搭目標的意思。例如：曉波在酒吧里跟小飛的女朋友好上了，這搶人家女朋友的舉動，就是老炮兒嘴里的“先嗅了人家蜜”。“茬架”則是指打群架，在北京，社會上解決糾紛的規矩就是茬架：有矛盾的雙方商定去一地方打架，想帶多少人帶多少人（顯示自己在當地的威望），但是茬架的結果得自己擔著，不能事后找家里人報復。而“局氣”又稱“局器”，形容為人豪爽仗義，與人相處的時候按規矩辦事，寧可自己吃虧也不占他人便宜。一般用于打架或比試的時候，能夠嚴守規矩。電影中帶有濃厚北京味兒的方言表現出了當地的風土人情及地域特色，能夠引起當地人的好感和共鳴，而對于外省不了解該地方言的人則起到普及地方文化的作用，一舉兩得。

（二）標志人物的社會地位和受教育程度

在《唐人街探案1》中，王寶強所飾演的唐仁是一個悲劇性人物。他出生在廣東，但因為婚姻的不幸而背井離鄉來到泰國，因此說話帶有濃重的廣東口音。為了能夠光宗耀祖讓別人對他另眼相看，他謊稱自己為唐人街第一神探，但他在泰國的地位并不高，平時只是接一些送快遞，尋找丟失的小貓小狗的活兒，在另一位男主角戳穿之后面露尷尬。而在說話時所夾雜的莫名其妙的口音，表明他在泰國過得并不如意。

（三）增加趣味，營造喜劇效果

其他方言對于方言區的觀眾是陌生的，故而更能帶來新鮮感。這在《唐人街探案1》中表現尤為明顯，男主角唐仁的很多臺詞都把漢語拼音的卷舌音sh發為x，將zh發為j，很多音調都處理成去聲，這種處理方法本身就帶有喜感，而劇中唐仁與另一位陽光正氣且發音標準的男主角秦風對白最多，對比之下“笑果”更甚。

三、方言英譯過程中語用效果的流失及補償

鑒于方言的種種優點，在電影市場逐漸商業化、娛樂化的背景下，越來越多地影視劇采用方言配音，但這些影片雖在國內表現亮眼，但在國外上映時卻頻頻遇冷，究其原因還是翻譯過程中不能很好地傳達原作的特點，造成語用效果的流失，請參閱以下例句。

例1：“時光一去不復返，往事只能回味”。Time gone withthe wind，the past is only the past.

此句歌詞是唐仁在影片首次登場時所唱的，源自經典曲目《往事只能回味》唐仁在劇中把“時、事shi”都念成“xi”，而“只zhi”則發成了“ji”的音，再加上逗樂的表情，使原本深情的歌詞達到了意想不到的“笑果”。在英譯版本中，譯者采用異化的翻譯策略，套用經典名著“Gone with the Wind”，從這一角度來講，更易被外國讀者接受，但這本書又會讓人想到烽火連天中的浪漫悲劇，與影片的喜劇色彩相背離，譯本并不能完全傳達這種幽默。

例2：“房間整潔無（去聲）異味，不是（xi）偽娘就是Gay”。The room is neither messy nor smelly;he must be a sissy or a gay.

在日常生活中，人們經常用這句話調侃那些像女生一樣愛干凈的男生，當然這是一種偏見。這句臺詞是兩位男主在夜里偷偷去死者的雕塑工坊調查，但開始時因為死者房間太干凈而一無所獲，該片段本是極其壓抑的，但唐仁這句臺詞里面的“整潔/無異味”“不是/就是”兩對反義詞讀起來朗朗上口，加上他怪異的口音（常用去聲），很好的調節了緊張的氣氛，且一語成讖，成為秦楓后續破案的關鍵。譯文也把握住了源語的精髓，使messy，smelly及sissy押尾韻，但外國觀眾如果看到這樣的句子，絕不會認為唐仁是一個沒什么文化，在泰國靠坑蒙拐騙謀生的底層人民。

例3：“我左有青龍飲水，右有白虎甩尾，兜里藏（去聲）砂，財（去聲）富到家，背后有樹，財神光（去聲）顧”。I have an az.ure dragon drinking on the left.and a white tiger tail-whipping onthe right，put sand in your pocket and money follows，sit in front ofthe tree.and God of wealth will come.

這段話是唐仁打麻將時說的，因為唐仁在贏錢的時候接了個生意，輸錢的人以為他贏了錢就想跑一起批評他，他就用上面的這段話調侃。這段話最大的亮點在于詞尾押韻，再加上唐仁本身的口音，個別詞喜歡用第三聲，洋洋得意的姿態躍然紙上，使觀眾捧腹，達到預期的語用效果。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為風水術語，又稱四象，為漢族神話中的四方神靈，有驅邪、避災、祈福的作用，譯者在此處也采用直譯的翻譯方法，將青龍，白虎分別直譯為azure dragon，white tiger。龍在西方世界里是邪惡的化身、魔鬼的象征，但隨著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播，很多西方國家的人已逐漸接受中國龍的意象，尚且能夠接受，而影片中的“白虎”實際上則是一只白陶制作的招財貓，擺動手臂寓意著招財、開運之意，此種翻譯在語義傳達上略有缺失，建議將whitetiger改為lucky cat。除文化上的差異外，該譯文只是簡單傳達了意思，但語言效果去不盡人意，完全遺失了角色的幽默感。

例4：“六哥，：我不明白呀，您這是圖什么樂兒啊這是，這輩兒都差著呢，曉波要是哪天別回來餓了，回頭還不得跟您炸貓兒（急）啊！”I dont get it，Mr.Six，what pleasure do you get out0f this？You are letting a bird address you as“Mr”.if Bobby comeback one day and hear it.hes not gonna be pleased.

這段臺詞出自電影《老炮兒》，六爺沒事喜歡逗他的鸚鵡波波，讓鸚鵡叫他“六哥”，而波波正是六哥兒子的名字，這樣一來“波波”就和“六哥”成了平輩，因此六爺幾十年的老朋友燈罩兒才說“不知道您圖了什么樂，曉波哪天回來還不得跟您炸貓兒”。這里“炸貓兒”就是北京方言，但其英文翻譯則翻譯成notbe pIeased，不僅沒有翻譯原來的味道，反譯回來“不高興的”，與原句意（急）也有偏差，在無法兼顧語用效果的時候，忠實于原文直接翻譯為irritated也更為貼切。

例5：“六哥，孩子大了，由不得您了。”

“回頭你把地址給我。”

“給你可以啊。咱得把話說頭了（前面）了，別回頭一見著兒子又噌（急）了，您得摟著（控制）點兒！”

Hes grown-up now，doesnt need you.

Can I have Bobbys address later？

You can have it。but you goRa promise me.when you see him，dont just blow a fuse，control yourself，OK？

該段是六爺和悶三兒的對白。六爺很久沒有兒子的消息了，聽到悶三兒說見過曉波之后就開始探聽消息，悶三兒知道六爺是個暴脾氣，父子倆的感情不好，所以才說可以給他地址，但見到了曉波不能又“噌”了，必須得“摟著點兒”，該劇字幕翻譯時也直接翻譯成了blow the fuse（勃然大怒），control yourself，意思很完整的表達出來，這些詞的翻譯雖然使源語和目的語之間達成了一致，完成了“忠實”的目的，但英譯過來也只是普通對話，毫無特點。

例6：“占不著理兒，你先嗅了人家的蜜，這叫不仁。人打你活該吧，然后你又給人家的車劃了，這叫不義，回頭報了警，該賠賠不說，人還得拘”。

“那你指著自己個兒鏟（平事）也沒戲，你知道對方都什么人，有什么背景。”

Its not right，first Bobby touches another mans girl.That is unrighteous.He deserves to get beaten.Then he scratches their car.Thats unjustified.Tf we call the cops.we still have to Pay damage.

Putting this all o“yourself is useless.You know who were dealing with.what kind of backgrounds.

該段是六哥、“話匣子”及“燈罩兒”等人在商議如何救曉波時的對話，“燈罩兒”認為應該報警，曉波只是劃了他們的車而已，而對方卻不顧法紀公然綁架勒索，認為自己是“占理兒”的。而六哥則說了占不了理并闡明了原因，“話匣子”則接過了話說不可能指著自己“鏟”。這里提到的“嗅蜜”“拘”“鏟”都是地道的北京方言。而英譯則將“嗅蜜”翻譯成touch another mans girl，而“拘”則漏譯，只翻譯出來賠償之意，而“鏟”則直接譯為Putting this o“yourself，即自己承擔之意，原有的京味兒已損失殆盡，效果也大打折扣。

通過以上例子可知，方言在影視作品中不僅傳達字面意思，通常還有相當重要的文體功能，如幫助刻畫人物，增強作品的真實感等等。但由于各個國家和地區使用方言的方式不同，給方言的翻譯帶來極大的挑戰，含有方言的譯作通常都會引發爭議，但有一種方法卻得到了大部分學者的認同，即“方言對譯”。所謂方言對譯，即用譯人語中一種方言的成分來翻譯原文中方言成分的方法，這種方法在很多漢譯翻譯實踐者中廣受歡迎。如邵洵美所翻譯的蘇州方言、張若谷的山東方言等，將此方法運用最成功的當屬張若谷翻譯的《德伯家的苔絲》。哈代在這部文學作品中運用了很多威塞克斯方言，張谷若在翻譯時則采用了相應的山東方言對譯，貼近原文風格。這種方式也同樣適用于影視劇的英譯。眾所周知，漢語方言一般分為7類，即北方話、贛語、吳語、湘語、粵語、閩語、客家話。各方言特點鮮明、風格各異，是漢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英語（re-ceived pronunciation/RP），也只是英格蘭東南部的一支方言，真正講RP的人數量很少。在英國，以伯明翰為中心的人大都操著Brummy方言，這種方言的特點是鼻音重，很多著名的喜劇表演都采用這種（類似小品中的東北方言）。英格蘭東北部紐卡斯爾地區的Geordie方言，語調起伏，富有樂感。因此，在類似《唐人街探案》這種喜劇類型的影片中，亦可以對譯伯明翰地區的Brummy方言，這樣在“忠實”的基礎上，還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文的喜劇效果。而如《老炮兒》等帶有明顯地域特征的方言，則可對譯紐卡斯爾地區的Geordie方言及其他接受程度較高的方言，并通過特定方言配音來彌補。

四、結語

總之，方言和標準語的翻譯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在翻譯的過程中勢必會造成語用效果的流失，而影視劇作為一種集娛樂性及商業性為一體的藝術形式，對翻譯的要求絕不亞于文學作品，但完全意義上的“忠實”原則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較理想的方法是將方言對譯及影視配音結合起來，達到傳播中國地區特色文化的目的。